“可不是。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隻要你能吃苦,就會有吃不完的苦,這句話簡直在宋栖寒身上體現的淋漓盡緻。後來,就前年,他爸跟大小姐的那個私生子突然沒了,他才被他爸想起來,弄回來,想讓他接班。你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就算了,好說歹說也是熬過來了,能過好日子了,但你知道他爸最騷的操作是什麼嗎?”
“什麼?”
“讓他進公司,從最底層、最不起眼的崗位開始做,一點股份不給,一個月累死累活拿三千塊,早出晚歸幹十幾個人的事情,拿他當最廉價的黑奴用。”
郁煙驚呆了,不敢相信這是一個父親能對兒子做出來的事情。
咬着筷子,滿臉不可思議,“他爸還是人嗎?”
“要不我爸說他爸是個畜生呢?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虎毒還不食子呢。”陳競航也對宋清桓的為人啧啧稱奇:“不過這些宋栖寒全都忍了,一直忍辱負重走到現在,在公司裡也算是個能叫得上名号的管理層了,我以為勵志故事講到這裡就可以了,該結束了。結果,他爸又來。”
“看見他有本事,有能力,就開始拉幫結派的針對他,給他使絆子,不讓他好過,一邊說就這一個兒子,将來肯定是他接班,一邊又暗地裡下死手,給他當競争對手整。”
“你知道他們公司流傳一句什麼話嗎?”
“你可以看不起宋栖寒,但不能不尊重保潔阿姨。”
“我靠!”郁煙罕見的飙了髒話,簡直不敢想宋栖寒的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們真的有點過分了!就算宋栖寒不是宋清桓的兒子,也該給他作為一個人的基本尊重吧?”
“誰說不是呢?我聽着都有點可憐他,你說一個人怎麼能出身這麼好卻又過的這麼慘呢?如果不是攤上這種冷血重利的家人,他可能過的比現在更好,好十萬八千倍。”
“這下好了,他要是能做出成績,别人就會說他是宋清桓的兒子,有背景有資源,成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絕口不提他受到過的打壓和委屈;如果他做不出成績,那一輩子都得被人看笑話、戳脊梁骨,拿來跟保潔阿姨做比較。正反都不是個人。”
窗外的暴風雨聲勢浩大的卷起漫天的壓抑,依舊蔥郁的粗壯樹木被吹的往一面斜倒,路燈影影綽綽的明了又滅,郁煙吃進嘴裡的珍馐都顯得有些食不知味。
她無法設身處地的感受宋栖寒這些年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才能麻木不仁的站在今天這個位置,但是聽完陳競航說的這些後,她忽然想起在麗思卡爾頓那晚,他一個人坐在黑暗之中,披着滿身的孤寂與疲憊,卻古井無波的對她說出那句:
“不是個多高興的事情。”
原來不是客套,他是真的高興不起來。
在經曆了這麼多年的苛待與爾虞我詐之後,早就把他的積極情緒全都磨滅掉了,留給他的,隻能是踩着鋼絲過懸崖,稍有不慎,萬劫不複。
她的心底忽然就有些刺痛。
那種刺痛,細微,綿密,卻長久不休。
紮的她有些沒心情吃飯。
她擱下筷子,興緻缺缺道:“這些事情聽着真讓人作嘔。”
“是吧,”陳競航講完,才捧起飯碗開始往嘴裡扒拉飯,期間,不忘散發一下他的善良光輝,“不知道的時候還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但是知道了以後,突然就想對他好點了。”
“以後要是再見面,我肯定會對他笑,不再偷偷罵他了。”
郁煙不太贊同,“幹嘛?可憐他?”
“他都這麼慘了,我可憐一下怎麼了?我知道他是你的死對頭,你看不慣他,但是我們也不能——”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可憐。”
她折起紙巾擦嘴,一針見血道:“如果他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上,别人對他的看法還不是敬佩而是可憐的話,那才是對他的努力和自尊的最大打擊。”
“cjh,善良和有同情心沒錯,但别讓那些好心成為壓死别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不會因為他以前過的慘就不讨厭他,也不會因為看不慣他就不為他鼓掌。如果他真的是個男人,就該挺直腰闆去直面一切好與壞。”
“而不是在别人的同情與憐憫中尋找認同感。”
陳競航咀嚼着腮幫子裡的飯,心裡明白這是她尊重宋栖寒的方式,但也不妨礙站在他的角度,說出最直白的看法:“雖然但是,郁小煙,你這樣有點冷血了。”
“這不是冷血。”
是強者之間的互相認同與惺惺相惜。
畢竟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非讨厭即喜歡的,外人的認同可能會随擁有的地位與财富改變,喜惡也會随着做過的事情與說出的話語改變,但唯一不會變的,就是自己如何看待自己,如何鞭策自己,如何去讓自己變成自己真正想要成為的人。
唯一不會變的。
就是一個人在完全做自己、并且理性看待外人的評價時所散發出的耀眼光芒與深刻魅力。
“再見面,他還是我最讨厭的人。”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需要别人的“喜歡”與“憐憫”才能獲得認同感與成就感,因此而害怕别人讨厭他、放棄做自己的人,那才是真的不配站到高位,成為強者。
也不配。
成為她郁煙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