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茶水清可見底,尹扶月端着它,萬萬沒想到事情走向。她看了眼蕭白衣,眼底情緒翻湧。
尹扶月隐約瞧見杯中水面不知為何竟微微發抖,她沉思片刻,突然問:“你什麼情況?”
“怎的這般反常?”
生病了?可蕭白衣方才還生龍活虎的洗衣裳……
可見并非如此。
“外頭有燒好的水,主要我如今不渴,你着急就先喝着。”蕭白衣一笑,低頭理平裙邊、袖口,擡頭見對面那人眉頭微皺,沉默不語,她便拿起空杯子,溫聲調侃,“尹女俠若懷疑裡面被我加了東西,不如先往我杯中倒半杯,讓‘始作俑者’給你試試?”
這才對味。
“去你的,我可沒這麼想!”
尹扶月聞言笑了一瞬,心中仍緊得要命,接道:“四面環山,女鬼領地旁,沒了我誰保護你?好了好了……你方才說雲歸大俠沒來過這裡?”
“是啊,我猜‘女鬼’和雲歸憐應該相識。”蕭白衣把玩空杯,正悠哉者,突然掌心一癢,她一抖、心裡泛起癢意。溫熱白皙的手指将空杯拿走,蕭白衣擡頭,見尹扶月一臉正氣,将杯水水一分為二,往木桌一放,拿起其中一杯,嘀咕着,“你愛喝不喝,反正我喝了。”
說罷,她将小半杯水飲盡,摩挲茶杯:“為何?這猜測有依據嗎?”
蕭白衣搖搖頭:“并無,我根據雲歸憐沒來村落一事猜的。先前小安大緻說過:‘附近幾個村被迫害得狠了,于是合為一個村落。’”
“可見,山野間隻剩此處一個大村落。雲歸憐若來此鋤奸,除非早和‘女鬼’認識,否則她不會不來打聽。”
江湖上對這位女鬼鮮少确切描述過,就連講述傳聞時,也隻是略微提及她身穿紅衣,殘害生靈。
可謂極具傳奇色彩!
具有“修真界經曆”的蕭白衣肯定“女鬼”非鬼,而是人。倘若,代入凡間江湖客的視角一想,多多少少會有所動容,外加二十年間,來此大俠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卻隻有一位女俠成功返回,傳說就更顯神乎其神了!
既是猜測,就有多種可能,不妨先按方才思路猜下去。
“雲歸憐絕迹二十年。”蕭白衣憶起閉關期間收集的風聲,垂眸,“如今現世就殺入百獸林,直奔斷崖……”
她不妨再大膽猜測,雲歸憐定是聽到“女鬼傳說”憶起什麼才來的。
“本姑娘不在乎!”尹扶月盯住杯子,長歎一聲,“我隻期望她不是來找無憂草的!”
若在平時,能和雲歸憐此種早年間的大俠讨教、切磋武功,尹扶月定是心馳神往,夢寐以求!可如今,她身背重擔,面對極可能對立相争無憂草的雲歸憐,霎時,尹扶月隻覺背上仿佛有千百座大山齊齊壓着,害得她一口氣須分三口喘。
她用力咬住下唇,盯着茶杯失神。太陽落山已經有一會兒了,門外的天已然全黑,蕭白衣起身拿火折子,回來将油燈點燃,微小的火光照亮這方小天地,尹扶月見她坐下,突然問:
“都說無憂草包治百病,就在山上。話說這草到底長在哪處、長什麼樣?”
蕭白衣怔住,眼睛微眯,蹙眉緊盯燈芯,将有關無憂草之事和盤托出。
“有傳說它長在斷崖上,有傳說它長在石縫裡……江湖口口相傳,無憂草身旁有‘女鬼’守着,若我要守住什麼東西,必不會和它分離太遠……”蕭白衣收回視線,平和分析:“應該就在‘女鬼’老巢附近。”
“至于外貌……”蕭白衣垂眸,沒吭聲。
總不能說閉關重修靈元時,那早二十年間、如今銷聲匿迹的風言風語她都聽過吧?
“蕭白衣,你說話怎麼老賣關子?”
“是這樣……”一撫鬓角兩細縷青絲,火光搖曳下,蕭白衣悄悄拭去汗珠,轉而神情嚴肅,“之前我開客棧的小鎮上,住着一位老人,據說她是近二十年前,從這村子裡冒險出逃的村民。”
“她早年撞見過無憂草,又趁二十年前百獸林未成時,逃了出去,估計也是她順便将無憂草的消息帶出,以緻後來流傳江湖。”蕭白衣柔聲叙述,“她人老身弱,為報答我常請她用飯,同我講過一二。”
尹扶月瞪大眼睛,身子微微前傾,聞言使勁點頭。
“無憂草大約身長七寸,通體墨綠,越往頂尖草色越黑,葉子繞莖層層生長,越往上越短。”蕭白衣将知曉有關無憂草的傳聞在腦中整合,通過細心篩選,拼出個最有可能的模樣,徐徐道:“它紮根深,所以極難拔出,且拔出後極易枯萎,須萬分謹慎。”
尹扶月聞言不禁輕皺眉頭,疑心頓生,低聲問:“你别騙我,這是什麼時候的消息?”
她怎麼記得師傅之前說,近年間,江湖中似乎沒有對無憂草的外形有過确切記載?!
具了解,江湖近十幾年,無非都傳是“無葉的綠草”、“黑草”等,均為零零散散、千奇百怪,根本沒有蕭白衣所說的這般詳細!
蕭白衣這消息當真是從那老人處收集來的???
“蕭白衣?”尹扶月抱臂,深吸口氣,盯住對面的人:“你不會在編故事吧?我怎麼感覺漏洞百出的!?”她伏在桌案,托腮一指對面,闆起臉道:“緊要關頭,此事萬萬不可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