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衣張口欲言,卻聽到四周窸窸窣窣,于是沖尹扶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疑問直沖顱頂,尹扶月話卡在嗓子裡,微微蹙眉,差點沒憋住,看到蕭白衣的動作後,她先一愣,用氣聲一哼,最終沒說話。
屋外,街道上的燈籠倏地亮了,霎時連帶屋内一并亮堂許多。不多時,門框邊探出個腦袋,小安樂呵呵朝二人招手,“姐姐們,是不是亮多啦?”蕭白衣笑着起身,拎過随身攜帶的水壺,“小安,有燒好的水麼?”
“啊……有!”小安沒等蕭白衣走近,便急吼吼的上前接過水壺,道了句“我去隔壁添水。飯快好了,姐姐們記得吃飯”便飛也似的出了屋子。
尹扶月起身,走向屋門查看,見四下無人,而後轉身回去坐下,“這下可以說了吧?”
“消息到底從哪裡來的?”她抱臂,聲音微高,話裡卻無半點恐吓之意。
蕭白衣多看尹扶月一眼,緩緩開口:
“我之前是開客棧的。開客棧前我走南闖北了一陣,自然了解得稍微多些。”說罷,她面上甚至多了幾分讓人信服的凝重,聲音一如既往溫和,“禍從口出。老人的意思也很清楚,‘嘴閉緊,活得長’,這麼做就是為了模糊無憂草的存在。”
尹扶月微微眯眼,撐起身子。
蕭白衣唇角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仍語重心長,“早十幾年,為争奪無憂草死了那麼多人,是還嫌不夠嗎?”
尹扶月點點頭,心說:好像也是……如此,老人既是傳聞的散布者,便說得通為何無憂草的傳聞近些年銷聲匿了。
模糊存在,防止好事者送死?
這麼說來,蕭白衣口中的老人,看不得那些英勇無畏的大俠送死,于是再沒向人形容過?
漸漸的,消息越傳越偏……好像也行。
“罷了。好歹你我共患難,我信你一回。”尹扶月拾起劍,起身往門口走,“方才小安不是說飯好了,走吧,去端飯——”
後面沒回音。
她不解,即将邁出門時又回頭去看。尹扶月看不清蕭白衣的表情,隻能瞧見低垂的腦袋,和桌上微微攥着的手。
“蕭白衣?”她推開門,喊道,“走了。”
月光灑進來,那人猛地擡頭,應下,而後起身走來。
“你沒事吧?”尹扶月突然道,“看你臉色有點白。”
蕭白衣搖頭:“應該還好。”
兩人一同出了屋子,扭頭在門邊發現幾壺水。尹扶月一手拿起水壺放回屋内,匆匆離開。
*
外頭燈籠亮着,村中内路上隻有零零星星幾個孩子。小安是村裡的孩子王,彼時正帶領為數不多的幾個孩子玩着遊戲。本來玩的正在興頭上,不知其中孩子突然說了什麼,一群嘻嘻哈哈的小孩頓時鴉雀無聲,一副思索的模樣。
小安頭垂下片刻,一雙白鞋首先映入眼簾。她怔愣一瞬,旋即擡頭喜道:“姐姐,我想你們在說話,便把水壺放在門口了。”
蕭白衣走在前,尹扶月因出屋時,把劍别在腰間而慢了幾步,落在後。
“小事。小安,請問廚房在哪。”蕭白衣環顧四周,柔聲道:“我們想去端飯。”話音未落,小安巴掌大的小臉一紅,她拾起燈籠,“飯在我家,我貪玩忘記端過來了。”
蕭白衣愣住,道聲“沒事”,又轉身朝尹扶月招手,快步跑來,二人跟上小安。
小安家在村子深處,路上少不了彎彎繞繞。小安手持燈籠走在最前照明,幾次回頭欲言又止,卻又在蕭白衣看向她時閉嘴。蕭白衣見狀,一時不知說什麼,兩人間彌漫着一陣尴尬。
“小……”
“姐姐?”小安躊躇半晌,終于開口,“你真的能除去女鬼嗎?”
隊尾那人耳朵出奇的長,“女鬼”二字觸發她緊繃的神經。尹扶月不在四處亂瞧,她湊上來,走在并肩而行的兩人後。隻見蕭白衣沉默片刻,聲音溫柔地聽不出情緒,“小安,我需要更多信息。”
小安點頭,将燈籠舉高,在光亮下,一指秃秃的山頂,“還有,我記得前幾回女鬼走時,都往上面去了……至于再之前,我當時害怕,沒看着。”
山頂?
前幾回……
蕭白衣順着小安手指方向看去,隐于暗夜中的山頂幾乎一毛不拔,隐隐約約還有幾株歪脖子枯樹。
莫不是女鬼的老巢在山頂?
“無憂草身旁有‘女鬼’守着,若我要守住什麼東西,必不會和它分離太遠……”
蕭白衣想起自己說的話,眼神一暗。
無憂草、女鬼老巢……
兩者明晚自見分曉。
*
屋内,蕭白衣坐在矮桌前,看着桌上未動的滿滿一碗飯,歎了口氣,聲缥缈,“尹女俠,我分你一點吧?”
端飯進屋前,蕭白衣便覺心口一陣不适,心髒仿佛要跳出她的胸腔似的,她下意識看向衣杆上晾着的衣服,金紋竹葉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像隻大手牢牢抓緊她的眼睛。
伴随尖銳的耳鳴,她隻覺大事不妙。
等等……如今她附近好像還有人!
無法用靈力,隻能先忍着了。
當下桌前,眼前一切突然變得好不真切,蕭白衣竟隐約看見一些江湖中見不到的亭台樓閣、軒榭廊舫。
尹扶月聞言,扒飯的筷子立即停住,她低頭放下碗又拭去唇邊飯粒,“為什麼,你……蕭白衣你臉為什麼這麼白!?”說話間,她擡頭,正好瞧見那人臉色慘白,面無血色。
這是怎麼了?尹扶月一驚,豁然起立,一陣“叮叮當當”,她險些将桌子踢翻。
怎麼和去永松醫館路上那晚那麼像?
蕭白衣撐着額頭,此時正覺唇有千斤重,嘴巴開開合合難以說出句完整的話,霎時汗如雨下,像在承受巨大痛苦,“沒事……休息會便可……不用緊張……”
老毛病了,和上次在醫館一樣,找沒人處用靈力強行壓制即可。記憶閃回而已,來人界的百年裡,多少次也就這樣挨過來了。
不過這次真的太突然了!
本以為距離下次壓制的時間還長……
尹扶月見此,心髒劇烈一縮,頓感渾身冰冷,于是手足無措的繞過矮桌,下意識蹲在蕭白衣右邊,輕喚她名字。
“蕭白衣……”
驟然清醒一瞬,蕭白衣偏過頭去,在意識模糊之前,将煞白的臉色與猩紅的眼睛藏匿,右手攥拳,左手朝尹扶月擺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