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脊濕漉漉的,迎着夜風貼着皮膚涼嗖嗖。
傅嶼雖極力憋着聲,但畢竟趴在他背上,肩頭細微起伏的氣息很容易被他感知到。
“真是又菜又愛哭。”他壓着嗓子低聲吐槽。
她正抽泣呢,話剛落她就安靜了,立馬無比傷心的撅起嘴,“我都聽到了!”
“聽到了就閉嘴,再哭我就把你扔下去!”
“哼!”
傅嶼委屈的收緊牙關,趴着的腦袋卻沒閑着,跟個火鳥往沙堆裡鑽似的朝他脖頸間的衣領拱上去亂抹一通,試圖将鼻涕眼淚一股腦擦他身上。
或許是動作偏差,有燥熱的肌膚觸感在脖頸間若即若離的沖撞,令他渾身一激靈。
“你......你别亂動。”
他心跳猛漏一拍,平日裡赢球都沒跳的這麼帶勁兒,這兩天不知着了什麼道兒,胸口就跟揣了倆兔子似的,動不動亂節奏。
不過話說回來,許世城确實是個大長腿,背着她沒多會兒行程就繞回了主路,身邊偶爾有夜爬上山的路人擦身而過,而下山的路也越走越亮堂,值班纜車就在2公裡開外,他聽聞背上的呼吸逐漸平穩,原本繞在頸間的手臂晃蕩的垂在他胸口,不知為何心底莫名雀躍,竟難以自持的深吸了一口氣。
她輕軟的很,乖巧的趴在背上,寒涼夜色之下,有來自身體之外的溫熱穿透寬厚的背脊于他心尖停留。
因為迷路的小插曲,繼周映執之後,兩人也一同提前結束了徒步登山之旅。
回校後她去醫務室做了基礎檢查,校醫配了内服外抹的藥,交代她務必老老實實在宿舍休息兩天,但隔天她就一瘸一拐的出現在周映執上大課的教學樓。
不過破天荒沒有盯着周映執,反而是許世城一出教室就瞧見她倚在牆角探頭探腦,一雙烏溜溜的黑眸在人群中精準定位到身影後,立馬以變扭滑稽的姿勢單腳朝他挪過來,二話不說往他手心裡塞了瓶旺仔牛奶,未有隻言片語轉頭就走,徒留一臉懵逼的許世城。
他低頭瞧見易拉罐蓋子上還夾着張小紙條,打開一看,竟筆畫端正的寫了兩行字:
“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一溜煙就消失的身影半瘸着挪到樓梯間,意外被一堵人牆擋住去路,傅嶼雖然埋着腦袋但依然瞬間辯出來人,可惜狹路相逢隻剩疏離,傅嶼僵直身子愣神了片秒,默默側身給他讓道,埋着肩膀頭也不擡,似乎憋着股氣。
可人牆卻不動彈,傅嶼索性單腿往旁邊一蹦,瘸着腿自顧自的要走,他卻先一步擡腳擋在她身前。
“你的腿怎麼了?”
這破天荒主動搭話的聲音極其客套,換做往日,傅嶼必定樂不思蜀的原地轉圈,可此刻卻一反常态,隻拿頭頂對着他,擰巴的從嘴裡擠出四個大字兒。
“不關你事。”
兩人立在樓梯間僵持片刻,空氣死寂的可怕,撇去疏離還透着一絲尴尬,他一向不會自讨沒趣,見狀便不再寒暄,如慣常一般沉默離場,傅嶼隻敢待他走遠後偷偷瞥一眼背影,鼻尖微微發酸,她默不作聲的移到牆邊,洩氣般的半倚着,眼神空洞。
事實上周映執也并非想象中無謂,行至階梯教室不過短短百餘米,但許世城80米開外就瞧見他抹着張黑臉宛如烏雲壓頂,臉色極其難看,于是上前打趣。
“啧,誰惹我們家周少不高興了?”
周映執懶得與他插科打诨,本欲直接掠過,卻無意間瞥見某人手裡捏着的旺仔牛奶,腳步驟然一頓。
“哦,小短腿兒硬塞給我的,别說還挺好喝,怪不得要背上山了。”
見他視線緊盯,許世城故作炫耀的朝周映執揚起瓶子,一臉盛情難卻的傲嬌。
周映執聞言擡眸,眼底寒意四起,一向沉着的面色居然平添了幾分妒意,許世城察覺異樣,頓時收斂張揚,兩個大老爺們聲色不動的杵在教室門口,各懷心思。
此後一周,傅嶼除了上課基本都縮在宿舍裡,司晴見她金魚山歸來後一直情緒不佳,平日挂在嘴邊聽到她耳朵起繭的“周映執”搖身一變成了絕口不提,就連食堂最愛的酸菜魚也是嘗了兩口就撂筷子,眨眼就瘦了一圈。
“你是準備放棄了?”她趴在床沿上朝對面鋪位的傅嶼打量。
傅嶼翻了個身,面朝她側身躺着,倒沒有回避話題,隻是眼神呆呆的,“我看書上都說,石頭是捂不熱的,好像......有點道理。”
“那你.....”
“但周映執是人,他又不是石頭。”
司晴的話才出口就被她的反轉卡在嗓子眼兒,這姑娘着實一根筋,要把這锲而不舍的勁兒多抽出三分用在主修課上,沒準兒還能拿個國獎。
“行,你是鐵了心要撞南牆了,回頭路上撞見柳清頤别怪我沒提醒你啊,人家可不是省油的燈,我看你這榆木腦袋遲早要被人整死。”
傅嶼聞言斜眼瞪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我又沒做虧心事,她犯不着針對我吧,再說了,她要真跟周映執兩情相悅的話早就在一起了,現在沒有在一起那就說明不夠喜歡,我憑啥不能争取哦!”
“你可别瞪我,爬個山都能癱一周,名字都不敢提,現在緩過神又大言不慚,你最好确保能追上人家,不然你就是孟姜女轉世哭斷籃球場圍牆都沒人搭理你。”
“切,我這麼可愛的小天使,他要是不喜歡那可是他的損失。”
“是是是,就怕這人有眼光......但沒有心啊。”
司晴意有所指,但傅嶼顯然沒意會到,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許世城在連續三天都收到傅嶼托人送來的蘋果後已經有些炸毛,兄弟們打完球蹭個車屁股都沒地方粘,連後備箱都塞滿了,跟水果店搬家似的,這瘋婆娘哪裡是知恩圖報,分明是添堵。
于是逮着機會将她半路攔截,十分臭屁的聲讨。
“你喂豬呢?”
“又不要你錢,你就吃呗。”
“老子不愛吃,别給我送了。”
“那你爬山還搶我蘋果。”
“我搶?你這瘋婆娘!”
許世城聽她這話憋悶的牙都要給咬碎了,胸口跟塞了十斤棉花似的欲言又止,傅嶼見他龇牙咧嘴,臉色跟吃了屎一般難看,于是知趣的吐吐舌。
“我不送就是了。”
兩人像個鬥雞似的立在岔路口你一言我一嘴,完全沒注意對向車道緩速駛過一輛黑色邁巴赫,一雙幽深黑眸悄無聲息的掃過他們,瞳孔不經意的微微一縮。
車子最終駛入岚園,在一幢獨棟别墅前停下。
由傭人引路穿過廊檐,幾番彎繞後,一行人來到某個房間門口。
“小姐交代過了,您直接進去就好。”
話落傭人便禮貌退下,周映執示意保镖在外頭等他,自己輕輕推門而入。
房間裡很安靜,夕陽的斑駁光影透過紗簾的縫隙落了滿地,偶爾微風掀起一角,顯得散漫又溫馨,空氣裡是熟悉的薰衣草香,許久未聞,心有觸動。
沙發邊角滑落的白色羊毛毯很是顯眼,他緩步走上前,彎腰拾掇起來,這才細細打量着沙發裡團着的瘦小身體,眼眸微漾,随後動作輕柔的給她重新掖好。
興許是睡得淺,一雙明眸忽然惺忪睜開,隔着極短的距離與他沉寂卻溫柔的眼眸交彙。
“你來了?”她話音柔和,并無疏離。
“嗯,吃藥了嗎?”
她點點頭,“老樣子了,總是犯困。”
他駕輕就熟的扶她起身,揚手替她将額前壓亂的碎發輕輕别到耳後,這才又開口,“清頤,你有想過留在國内治療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雲南....”
“我不想說這些......”
她一如既往回避話題,沒有丁點改變,不知是麻木還是積攢的失望太多,周映執并沒有如她所願的結束話題。
“那還能說些什麼?”
他壓低眉眼,極盡克制的神色裡是多年壓抑心底的不快,對于這樣的敷衍和逃避他已經厭煩到了極點,就連僅剩的一點耐心也快要被磨平了。
“對不起......”
他自嘲苦笑,“你總是這樣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