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一根矮柱後,一架與塔中央同樣的升降器映入白末視線,升降器的左側則有座傳統的石梯。
讓她意外的是,原本是升降器按鈕的位置上,隻有一個小小的凹槽。
“在塔的東南西北四側,各有一座升降器。”
蘇形芝示意她,“在高樓層的穿梭中,使用升降器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過平時的時候,石梯要更方便一些。”
“畢竟明塔是一座能夠容納近萬人的建築。”
蘇形芝靠近升降器,擺弄了一下,“雖然通常這裡隻會有四五千人,甚至更少,不過數量依然驚人。”
白末輕咬下唇,四周并沒有什麼人影,她從進入明塔到現在,才見到安潔與蘇形芝兩個人。
這個建築裡真的有那麼多人嗎?
密閉的空間内慣有回音,雖然細細捕捉之下,她也确實能聽到一些微弱的聲音,但還是有點過分安靜了。
砰——
升降器觸底的聲音拉回白末的思緒。
……
失重的感覺再度襲來,白末靠住木壁的一側,不适地閉緊雙眼,又立馬睜開,像一頭不安的小獸。
升降器上升時特有的嗡鳴聲盤旋在空間裡。
蘇形芝站在正中位置,白末隻能瞥見她的半張側臉。
她直視前方,正在耐心而專注地等待着。
“雖然有三天時間,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少女開口,“訓練服、住室、初步了解不同樓室的用途……但首先,我們要去領‘器’。”
“器?”
“器。”蘇形芝伸出手指,一枚小小的指環露出來,“這就是器。它有很多用途,不僅是我們對抗魇的唯一武器,同時也是進出明塔的鑰匙。”
少女一臉認真,“從進入明塔到死亡,它都将伴随我們左右。可以說,它是我們每個人最重要的東西。”
白末心中的疑慮消去一層——方才蘇形芝應當就是通過指環啟動了升降器。
又增一層——可這樣一個小小的指環,怎麼會是武器?
正晃神的工夫,失重感一下子消失,白末看着蘇形芝再度扣上指環後,石門緩緩開啟。
走出石門後,不消多說,白末一下子明白了她們現在所處的地方。
越過阻隔的欄杆,下方如萬丈深淵,隻能模糊地看到明塔的底端。
頭上則有天光傾瀉而進,随着層數的增高,空氣也越發悶熱起來。
——這裡是明塔的最高層。
蘇形芝朝左側拐去,發帶随着身體的動作有規律地晃動着。
白末安靜地跟在她身後,打量着四周。
除去底塔外,其餘的塔層都是環狀構造,環的最内側被一人高的壁欄所圍住,透過壁欄的空隙,隐約能瞥到内塔的輪廓,而外環處則有着一道道的門。
走了大概幾百步,二人在一扇灰石門前停下。
白末訝異地發現這扇門上篆刻着一個同樣手持詩歌集的卷發女人。
唯一不同的是,由于沒有塗漆的緣故,這扇門上女人的頭發是淺灰色的。
蘇形芝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介紹道,“這是神行使大人。出于對神行使大人的敬畏,明塔裡有不少門上刻畫着神行使大人的雕塑。”
白末沒有應聲,離開盲原的這陣子,她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一些關于神行使的事情。
她所長大的盲原似乎是世人口中的無知之所,作為賜福世人的神明的代言人,盲原外的祈居地上,到處都在傳頌神行使的事迹。
隻是這是她第一次知道神行使的相貌。
作為掌管律動的神行使,她手中的權杖從不離手,那動人心魄的微笑之下,蘊藏着祈居地内的萬物衆生。
如先前一般,蘇形芝剛把指環嵌入門環,門便緩緩敞開。
一個充斥着手工藝術氣息的房間。這是白末的第一印象。
房間呈現方形構造,隻能容納一個人通過的走廊的兩側,擺放着各種各樣的手工雕刻品。空氣中混雜了石屑粉末,總讓人有打噴嚏的沖動。
白末屏住呼吸。
走廊的寬度越來越窄,雕塑越來越密集,甚至出現了不少半成品的時候,一張長桌擋在了她們面前。
“我是新人白末的引導者蘇形芝。”
少女将自己的指環扣到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來取她的器。”
白末沒聽到有任何回應,蘇形芝卻扭過頭來。
“……我不行……她說要你來。”
避開一個個凸出的雕塑,白末小心翼翼地和蘇形芝互換了位置。
艱難地立住腳跟後,白末看向長桌上的人影。
那是一張十分蒼老的臉,牙齒已經掉光了。
燈泡一般的眼睛擱置在空洞的眼眶中,凸起的眼球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她呼吸的時候,白末能清楚地看到她脖頸上的骨頭在随着脈搏起起伏伏。
一隻極長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白末這才看到桌上的紙張。
她拿起散落在一旁的羽毛筆,蘸着所剩無幾的墨液,剛要落筆,那手指頭一把把筆拍開,在桌上翻找一番,推出來一把帶有木柄的小刀。
“血。”蘇形芝在後面提醒她,聲音悶悶的,“滴到紙上。”
白末怔怔地拿過小刀,碩大的眼睛依然目不轉睛的盯着她,長長的脖子朝前伸着,幾乎就要湊到她的臉上。
這麼近的距離,她都能聞到人影身上傳來的腥臭味。
“可以不用血嗎?”
她剛問出口,手指猛然敲打起桌子,發出一連串的扣擊聲。
“頭發應該也行。”
“白末……快一點。”
白末拿起小刀,朝着自己的頭發割去,幾縷黑色的發絲剛落在紙上,那手指一下子就把紙抽了回去,縮回桌底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指再度伸了出來,一個指環被放置在桌上。
手指對着她的手指了指,白末想這可能是示意她戴上。
她拿過指環,指環上還沾染了少許石屑,明顯是剛做出來的。
不過同蘇形芝給她展示過的那枚相比,這枚的顔色要淡許多,色澤呈深灰色。
“很合适。”她看着戴在指部的指環,艱澀的開口,“謝謝。”
聽到這句話後,手指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