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蕭雲逆回國很容易,如何讓蕭雲逆活着回國卻很難。
蘇聞被拖上殿的時候,如同被血水洗過了一般,身上的力道一卸,他便成了一灘爛肉般癱了一地。
“恕…奴不能起身…給殿、下行禮了…”蘇聞強撐着擡起臉,嘴唇被鮮血塗了個豔麗的紅色,襯着他蒼白的臉,格外瘆人。
高位上,姒琛眉目未擡,頤指輕笑道:“先生不願意做我太子府的座上賓,卻偏偏喜歡當階下囚,是本王的瓊漿玉液招待不周?還是先生更愛飲血食痛?”
“若奴說,所作一切皆是為殿下分憂,殿下還能信奴多少?”蘇聞狀若無骨地伏在殿前,僅憑一口氣吊着。
姒琛冷冷擡眸,一聲嗤笑:“一個字都不信。”
胸前不知斷了幾根肋骨,蘇聞被扯着疼,連帶着喉嚨上也泛起腥味來,他淡然笑笑:“那是為奴的悲哀。”
姒琛生來便在這權謀中浸染,生性多疑。
夜晚睡覺都要在枕頭下藏着匕首,如此之人,又怎會全心信任蘇聞一個外來的奴才呢?
或許,他也并非全然不信蘇聞,更多是不信任六殿下,隻是礙于老皇帝還未駕崩,不好拿親兄弟下手罷了。
這一刀,所有人都免不了,隻是或早或晚而已。
姒琛自然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看着蘇聞破碎地伏在地上,隻覺得是自己養了八年都養不熟的狗,轉頭便對着蕭雲逆搖尾巴了。
狗尚且知道認主,蘇聞……連狗都不如。
他也不再與蘇聞多做廢話,冷冷地看着蘇聞,譏諷道:“既然當了蕭雲逆的狗,不如替你的新主子謀劃一下,如何能從南靖活着回去吧。”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棂灑下來,一束陽光不偏不倚地打在蘇聞身上,他像是一個被破壞的人偶癱在光暈中央,殘破的白衣上血液已經凝固,一條條露出猙獰的鞭痕。
“殿下…”蘇聞的唇瓣輕輕開合,薄汗便沿着他的額頭往下流,每吐一個字都牽着渾身的傷口,疼得他指尖發顫:“隻需…提醒一下北邊,我們這裡還有一個太子…即可。”
話雖說的輕巧,隻怕一句話遞過去,北邊隻會一笑置之。
保蕭雲逆活着不止是長樂公主的祈願,也是這群自以為是的棋手,樂得坐山觀二虎相争。
“小先生,若是這種廢話便不必說了。”
“蕭公子已經到了擇偶的年紀,又被嫡公主看中,”蘇聞強撐着破碎的身體,指節因為用力撐着已泛出青白色:“殿下可書信一封問問北邊,能否允了蕭公子入贅。”
姒琛随手把玩的核桃一緊,擡眸道:“繼續說。”
蘇聞淺淺咳了幾聲,繼續說:“皇子入贅這種事兒,自然很打北邊人的臉面,斷不會應允的。”
“先生隻怕說的太過絕對,若是允了,有辱先生第一謀士的顔面。”太子還未開口,一旁的方維先按捺不住了。
說罷,便聽到蘇聞的輕笑。
落在方維的耳朵裡,盡數都是嘲笑。
方維面色陡然一變,三兩步向前,一腳踩在蘇聞的泛白的指節上,指節脫了力,蘇聞終于撐不住地癱了下去。
骨節碾在方維的腳下,指縫裡幹涸的血痂崩開,便有血色自掌下流出來。
蘇聞渾身顫抖,卻還是在笑:“方…指揮使,若是肯多動動腦子,便該知道北蕭王不敢賭…賭南靖的大軍,會不會、有一天因嫡公主之故,改姓了蕭…”
伴随着清晰的骨裂聲,姒琛緩緩道:“方維,夠了。”
靴子從蘇聞的手指撤去,泛白的手背上留下一片雲紋淤痕。
“先生果然大才,”姒琛慢慢攤開笑容:“這套說辭,隻怕早就替蕭雲逆想好了吧?”
蘇聞再也撐不起身體了,另一隻手握着受傷的手腕,隻有目光看向姒琛:“殿下既然不信奴,奴解釋再多又有何意義呢?”
“隻是……”姒琛若有所思:“蕭雲逆在路上就會……暴斃。”
就算允了蕭雲逆回去,但讓不讓人回去就另說了。
蘇聞沒力氣地躺着:“能不能活着回到上京,要看太子殿下想不想讓他活着回去。”
“本王?長樂不想他死,本王也自然希望他活着。”姒琛道。
蘇聞慢慢收回受傷的手指,蜷在懷裡護着:“那就煩請太子殿下,送一份大婚賀禮,十餘名樂師敲鑼打鼓,随車駕一同去往北蕭。”
聲勢越大,越大張旗鼓,越無人敢動。
姒琛意味深長地看着蘇聞,若是眼神能殺人,蘇聞怕是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