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臨,那輪蒼白的月亮在高天之上,俯瞰着大地上的一切故事。
而沃爾森,終于找到了那水聲的來源。
一條湍急的小溪自遙遠的高山蜿蜒而出,溪水清澈透亮,流速極快。水面不過五六米寬,但彼岸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青草如毯,露珠晶瑩。他甚至好像看到一群蚜蟲正沿着葉脈緩緩爬行。
仿佛跨越那道溪水,便能脫離深淵的荒蕪,進入另一個充滿生機的世界。
沃爾森來不及思索,也無暇顧忌。他飛快地褪下身上那層早已被血污與泥水浸透的破爛衣物,毫不猶豫地撲進水中。
溪水帶着入骨的寒意,像是千萬隻細針同時刺入皮膚,但那感覺卻無比真實——他活着。
霎時間,他感覺自己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長出了嘴巴,在貪婪地吮吸水流,感受着從荒原活下來的快樂。
他顧不得自己将這整片水域攪得渾濁不堪,雙手捧起水就往口中灌,清涼的液體滑過幹裂的喉嚨,沖刷着五髒六腑,如甘露灑落荒田,讓他幾乎想要仰頭長嘯。
然而,就在這時,岸邊忽然傳來一道略顯熟悉的嗓音。
——不是因為音色的熟悉,而是那種硬邦邦的語調,那種幹淨、冷漠、闆正得像念經文一樣的語調。
“……沃爾森?”
被叫到名字的沃爾森下意識擡頭,望向岸邊。
在被溪水模糊的視野中,一道身着白色法袍、有着金色長發的身影出現在岸邊。
“噢,原來是他……”沃爾森意外地看着來人想到。
他扯了扯唇角,像是想要擠出一個笑容——就維持作為貴族的一貫禮節來說,那種客套的社交笑容早已刻進他骨血。
可他很快就放棄了。因為他知道對面那人根本不值得,沒有必要給對方任何一個笑臉,哪怕是虛假的。
于是,沃爾森就這樣隻是站在水中,一動不動,也不準備開口。
他那原本整潔漂亮的金發濕淋淋地貼在半邊臉頰上,血污和泥水混雜着順着下巴滑落。
同樣令人無法忽視的是他的額前的突起,在濕發下隐隐露出一對尖角的輪廓。而那正是魔族的象征。
岸上的來人看上去就好多了,他一絲不苟地穿着聖光紋樣的法袍,扣子扣到了脖頸最上方,胸口佩戴着純金的聖徽,整個人高潔而出塵,從衣角繁複的細節也不難看出他的地位不低。
“是你嗎……沃爾森?”岸邊的人繼續詢問,帶着小心翼翼的探詢。
然而沒等到沃爾森的回答,他就先行忍不住下水,沒有一絲猶豫,不顧那身名貴聖袍被水流打濕,徑直涉水而來。
溪水沒過膝蓋,打濕他白袍的下擺,染上污泥。可他似乎毫無所覺,隻是一心一意地朝着沃爾森走去。
直到他來到沃爾森面前,擡手握住沃爾森的手臂,想将他從溪水中拉回岸邊。
然而,他剛一觸碰到沃爾森的手臂,“啪”的一聲,沃爾森一把拍落了他的手。
沃爾森終于開口,卻是毫不客氣地拒絕:“我的事不用你管,艾利安。”
被稱為艾利安的人,像是沒有聽出沃爾森話語裡的排斥,隻是平靜地說:“沃爾森,你需要幫助。”
“或許吧。”沃爾森語氣中帶着嘲諷說道:“但那絕對不是來自于你的。更何況——你真的會幫我嗎?”
即便是被這樣赤裸裸地質問,艾利安的表情也沒有絲毫波動,就像個冷冰冰的沒有生命的物件。
随後,艾利安動了。
沒有一絲預兆,他向前跨了一步,伸出手,将沃爾森緊緊擁入懷中,在沃爾森耳邊低聲呢喃:“這次會的。”
聲音不大,卻帶着無比的肯定,“絕對會的。”
那語調聽起來像是最忠實的信徒,終于找到了自己所信奉的神明,并且想要将一切奉獻給祂,以自己的靈魂,所許下的諾言。
沃爾森一瞬間愣住了。
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猛地掙紮,想要推開對方。
“放開我!”他低吼道。
很快,他便發現自己的所有掙紮都是徒勞無功,是【光之束縛】。
高階的光明魔法,在不知不覺間纏繞上他的四肢,将他牢牢禁锢在那副潔白的懷抱中。
不愧是艾利安,神殿的光之寵兒,教廷的驕傲,神明最忠實的信徒——
聖子,艾利安·聖科特萊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