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啊,我對不起你!”他捧着靈位,在津島府的門口跪下了,作态到額頭砰砰砰地往地上撞,“我竟然受到蒙騙,親手把你送進了魔窟啊!”
“……”
仿佛是什麼戲台開場的标志一般,人們哭開了。
“次郎,我的次郎!是媽媽蠢啊,是媽媽沒有腦子,竟然讓你在這樣好的年華就離去了……”
“津島氏,你們還我兒子命來!”
一時群聲鼎沸。
埋藏在說出口的聲音之下的、那些陰暗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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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的。’
‘是他們騙了我。’
‘要找就去找津島家吧。’
‘說到底,我也是受害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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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津島修治靠在窗棂上,他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吐。但他似乎天生就有七情不上臉的本事,最終他隻是靜靜地看着家裡的大門被撞開,鄉人們提着鋤頭和斧子湧進來。
有人開始四處破壞,有人趁機闖進庫房裡,把那些值錢的珠寶大把大把地抓進自己口袋裡。不一會兒,往常莊嚴華麗的宅子就變為了一通廢墟。
家主在侍衛的保護下,試圖從後門逃之夭夭,但卻被人們堵在了當場,身上的绫羅綢緞也被扒下來。他匍匐在了地上,早就沒了當初對戰争指點江山的氣勢。
而他也該走了,在事情再一次升級之前。
在津島修治的手中,握着一張字條,是從那個錄音機裡拆下來的。
有個人約他這時候在‘實驗室’附近見面,看來他故意留下的某些記号還是有被注意到的。
這字條上的字體非常刻闆、書寫的人有意消除了自己的一切習慣,而且隻有簡單的時間地點,旁人看了隻會摸不着頭腦,隻有知情人才可能知道這是一個謹慎的見面邀約。
——本以為計劃天衣無縫的幕後之人,卻發現計劃中還有不确定的存在,恐怕是被吓了一跳吧。像這樣直接提出見面的請求,一定還有後手,如果沒有猜錯的話——
津島修治從側門離開了津島府,恰好在他走出去的那一刻,前面的大路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
“不許動!”
一支支森冷的槍支指向在屋子裡破壞的人,福地櫻癡越衆而出,皺着眉頭打量幾乎變成一片廢墟的津島宅。
“軍隊!是軍隊!”
“軍隊怎麼會來這裡?”
津島修治的身形掩藏在陰影裡,士兵們在他面前經過,包圍了整座津島府,誰也沒注意到灌木從中還有一個小孩子。
……果然,是政府那邊的人,而且恐怕是專門負責管理異能者的部門。
這就是邀約他的那個人,留下的‘後手’了。
如果他作為“不确定因素”具有危險性的話,下一步,那個人就要引導軍隊來對付他了吧。
在津島修治聰明絕頂的腦子裡,所有情報逐漸聚合在了一起。
策劃整件事的,大概隻有一個人。
那個人勢單力孤,所以才會試圖引入各種不可控的變量幫助自己:一個是軍隊,一個是暴民。
但那個人又絕對是強大的異能力者,在他的計劃中,暴民壓制津島家和議員府,軍隊壓制暴民,而壓制軍隊的,隻可能是他自己。
那麼,他的異能是什麼呢?
津島修治試着換位思考了一下。
現在,他們同時處于軍隊的包圍下,但那個人卻很有自信能利用軍隊來對付他,而自己能夠全身而退——
再結合津輕的人們夜晚‘撞鬼’這件事。
所以,果然是和‘速度’或者‘移動’相關的異能吧。所以才能做到同時煽動這麼多人,而且有自信自己能夠從軍隊的包圍圈裡突圍。
津島修治靜靜地站在陰影裡,看着這一出導演精湛的戲劇。
……時間卡得真好。
再早一會,暴民無法壓制住津島家;再晚一會,可能就要出現無辜者的傷亡了。
真厲害。
真心軟。
明明早就學會對任何事都不要抱有期待了,但此時,津島修治卻感到自己的嘴角在微微上揚。
——啊,真期待啊,就要去見他了。
不知道那個人發現自己如臨大敵的家夥,居然是個小孩的時候,會露出怎麼樣的表情呢?一定很有趣吧。
——畢竟是他親手把軍隊引來,為了給‘不确定因素’制造麻煩的呢,結果這個‘不确定因素’根本手無縛雞之力啊,放着不管的話根本沒有生路。
津島修治睜着無光的鸢眸,想:他會帶毫無利用價值的我走嗎?
還是幹脆把不太像正常小孩子的我判作間諜,然後殺掉呢?
……哪邊都無所謂吧。區别隻在于前者要他掙紮着多活一段時間。
那麼,也沒有拒絕這次會面的理由。
津島修治轉身,鸢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微微一閃,像是夏天一瞬即逝的流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