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先生,我們快到了。”
“嗯。”
福地櫻癡沉穩應聲。他擡起頭,遠眺郁郁蔥蔥的林間,微微皺起了眉頭:“快一點……我感覺,這裡有什麼不太妙的東西正在醞釀。”
“異能監測器的數值還在上升……”随行人員感到有些荒謬,“舉國之力也沒能做成的超越者制造計劃……難道就在這鄉下的小地方取得了突破嗎?”
“……”
耳機中傳來種田山頭火的聲音:“福地先生,請務必小心,根據實驗室的記載,這種實驗體的攻擊性非常強,我方希望您盡可能地将它活着帶回來,這對我們實驗的進展……乃至整個日本都有重大意義。”
“你們隻需要疏散民衆就好。”福地櫻癡道,在他手上,神刀.雨禦前鋒芒一閃,“——而我會帶來勝利。”
沒有人懷疑這一點。在福地櫻癡答應前來津輕後,軍方甚至沒再召集多餘的戰力。
“遠東的英雄”福地櫻癡,憑借他可怕的身體素質,武力和異能打敗了無數敵人。在他那堪稱英雄電影般的事迹裡,一個小小的異能實驗體大概隻配成為勝利的一個數字。
軍人們齊聲應是。
福地櫻癡鷹隼般的目光直視着前方,突然眼神一凝:“等等,前面那是什麼?”
山林間,幾縷硝煙扶搖而上,散發着隐隐約約的火光。正是他們要去的方向!
很快,前去探路的士兵帶回了消息。
“津輕……發生了一場暴動!”
—
鋤頭“噼啪”一聲砍下,華貴的宅邸大門裂開了一條縫。
“津島家的,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
津島府前面圍了一圈人,領頭的男人額頭上有着新鮮的傷口,面色猙獰,眼帶血絲。
他拎起鋤頭,再次重重地砍向大門:“滾出來!”
往日進進出出的院子大門緊閉,一絲人聲也沒有,看來是打定主意要裝死到底。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大概半年前,那時戰争剛剛結束,所有人都餓着肚子。剛好津島家和議員家在要人,說是要送到外地打工。
這話也就騙騙鬼了,津輕兩家大戶那吝啬的德行誰不知道,突然這麼大方,裡面肯定有鬼,工資說不定就是買命錢。但男人看着豐厚的報酬,還是心動了。
他把家裡那老不死的連哄帶騙送上了門,換來了一袋糧食——那老東西因為年紀大了,連價錢都比别人便宜。
他倒有話說:老爺子年紀大了,最後為家裡做點奉獻怎麼了?災年饑荒,要是不犧牲一下老的,小孩子都保不住。因此很快把這件事忘到了腦後,直到那一天晚上,亡魂的聲音開始整夜地在他耳邊回響。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幻覺,妹妹卻聽到了和他一樣的聲音。
不僅僅是他們,相熟的人們私下溝通,發現那天開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聽見了亡魂的聲音。那亡魂有的是被送到津島家的人,有的是早死的親人,還有的聽不出來是誰,但卻能叫出他們的名字。
難道世界上真的有亡靈?竟然能在死後回到陽間嗎?
男人壯着膽子跟着衆人。他們根據噩夢和亡魂的指引,在櫻花樹下挖出了那個死去的女孩子。
這下一切分明了:被他們送走的人,回來了。
男人吓得魂飛魄散。
說來也奇怪,父親活着的時候,他從來不怕他,把他視作一個掙錢的工具;等到他不能幹活了,就變成了撒氣的工具,打罵都是常事。但父親死了變作亡魂,他卻害怕得不得了。
他趕忙拉着妹妹回家,給父親立牌位,燒東西。
“不關我的事啊!爸爸!我是被他們騙了!”他慌亂地在靈位前祈求着,“是津島家騙了我!您要是有氣,就去找津島家吧!”
但這祈求沒有用。當天晚上,怨靈又來找他了。這一次,不再隻有聲音。鍋碗瓢盆憑空飛起,往他身上砸去,額頭磕了好大一個包,他們全家抱頭鼠竄,各個身上都挂了彩。好不容易天亮,簡直如獲新生。
但他不敢放松,今天隻是不痛不癢的襲擊,明天呢?後天呢?他能活下去嗎?
津輕受到鬼魂騷擾的人們聚集起來了。
仿佛有什麼默契一般,他們聚集在了兩家大戶的門口。
女人垂着淚:“津島!你們連鄉鄰都能下手!你們不得好死!”
-
津島修治安靜地靠在窗邊。
早春櫻花爛漫,風中傳來了紛争的氣息。
侍衛隔着門吼道:“禾川!我家主人好心帶你父親外出打工,你又來這裡鬧什麼?”
他并不是真心認為那些人在外地,隻是對于這件事,本地人心中總有一股默契。男人既然當初自願将父親賣掉,那麼自然應當拿錢閉嘴、不再多提。
但往常對津島家多有敬畏的人沒有閉嘴:“如果真是到了外地,為何都有大半年了,這麼多人連一封家信都沒能傳回來?”
侍衛啞口無言。
男人憤怒的吼叫聲和女人幽幽的嗚咽聲,混雜着,交織着,卻并沒在津島修治的心裡引起什麼波動。
——啊,‘從來沒有一封家信’這件事,難道是今天才知道的嗎?
被送走的那些人的狀态,他們的死活……并不是至親之人關注的重點。這隻是一個接口,一塊遮羞布。就好像自诩身份的人們互相寫信,在說正事前的那一長段的華麗辭藻一樣,從信紙上就散發着腐爛的氣味。
平民們沒有受過那些佶屈聱牙的禮儀教育,但他們無師自通也會為自己尋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出發點。
這是人的本能
有一個人在他們行動前就看穿了這樣的本能,利用了這樣的本能。
在人模人樣的群體之上,有着鍊接着每個人内心的蛛網。津島修治隐隐約約能看見這個蛛網,他知道掌握了那個就可以操縱人心。
醜惡的人心。
津島修治垂眸,從窗口往外看。
帶頭的、額頭上有着傷口的男人一分鐘前還是神情驚惶——近乎走投無路的驚惶。但在發現津島家的人面對着他的質問的心虛後,這驚惶便成為了排山倒海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