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慢慢攏住手心。
龍霖忽然擡手撫上他心口:“反噬還疼嗎?”
“早就不疼了。”白亦搖搖頭,“那日......在啟祥殿泡過藥浴之後就好了。”
白亦還是更在意魔族的事:“魔族就非除不可嗎?把他們關起來不行嗎?”
龍霖眉宇間凝着化不開的冷意:“幾年前新魔尊向天帝下戰帖時,就擺明了要開戰,當時不知為何突然收手,如今荒淵就是他在人間開的門。他的野心不止魔界。”
白亦:“就非得你做這件事嗎?”
他被龍霖攬進懷裡,鼻尖撞上堅硬的胸膛,龍霖呼吸掃過他耳尖:“擔心我?”
白亦悶悶地點頭,發絲蹭過對方下颌。
龍霖扣住他的五指,指縫嚴絲合縫地嵌在一起:“你相公也很厲害的,真龍一族生來就承繼萬年修為,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守住往生河,防止魔族作亂。”
“曆任魔尊最終都會在厮殺中癫狂而死,但如今這個……”龍霖喉結滾動了下,“越來越清醒。”
天生為魔,或是堕落成魔,在世人眼裡都一樣面目可憎。
白亦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麼,良久後才開口說:“你想去看看我從小長到大的地方嗎?”
語氣帶着期待。
暮色四合時,白亦讓龍霖收斂了周身威壓,牽着他的手從狐谷最隐蔽的側道溜了進去。石闆路上落着細碎的桂花,踩上去沙沙作響。
白亦的小院藏在竹林深處,伺候的小狐狸正打着盹,乍一見龍霖驚得差點現了原形,被白亦眼疾手快地捂住嘴:“他是我朋友。”
白亦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廊下的風燈随之搖擺:“千萬别驚動老祖宗。”
小狐狸呆呆點頭,乖順地退到一旁。
白亦拉着龍霖直奔狐谷最高處的山洞,石壁上還留着幼時用爪子劃出的道道痕迹。他點燃洞壁的燭台,暖黃的光暈層層蕩開,照亮角落裡積灰的小木馬和褪色的風車。
龍霖彎腰拾起那個做工粗糙的風車,指尖輕輕一撥,葉片便吱呀呀轉起來。
“好幼稚。”他這樣說,嘴角卻噙着笑,将風車舉到白亦面前晃了晃。光影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流動,連那道慣常冷峻的眉峰都柔和下來。
白亦将軟毯鋪在洞口石地上,拽着龍霖的衣袖讓他坐下。他歪頭靠上龍霖的肩膀,發絲垂落時掃過對方頸側,伸手指向下方:“從這裡能看到整個狐谷。”
夜風掠過山崖,吹得他袖口翻飛,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
谷底的燈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子墜入凡塵。
白亦從龍霖掌心裡搶回那個褪色的小風車,又摸出個磨損的竹哨子,在龍霖眼前晃了晃:“哪裡幼稚了?”
“難道你生下來就是這副模樣嗎?”
“哪副模樣?”龍霖任他搶走玩具。
“就是……”白亦比劃了一下,“冷冰冰的,讓人不敢靠近。”
白亦忽然笑起來,眼角彎成月牙:“我當初穿着嫁衣去找你,還以為你肯定不會娶我,連後路都想好了。”
龍霖:“不娶你,你真跳河怎麼辦?”
“我才不會!就是吓唬你。”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炸開一朵煙花,照亮他驟然明亮的眼睛。
谷底的燈火更盛了,隐約能聽見狐狸們的笑鬧聲。
白亦忽然安靜下來,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風車葉片:“龍霖,底下全是我的親人,對了,你的親人需要我也去拜訪嗎?”
龍霖的臉頰在白亦柔軟的發絲間輕輕蹭了蹭,呼吸間都是對方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他沉默片刻,才低聲道:“那倒不用,我君父如今在九重天的水牢裡。”
白亦問:“為什麼?”
龍霖的目光落在遠處,仿佛望向某個遙遠的時空:“我母妃不是仙族。她是羽族的靈鵲妖。父君将她藏得很好,沒人知道我的生母是妖。”
“母妃生我時難産,我君父去南海求藥,正逢魔物蠢動。得知母妃情況危急,他權衡後還是帶人去了往生河。”
白亦感覺到掌心裡的手指突然變得冰涼,龍霖的聲音平靜得近乎殘忍:“母妃耗盡了靈力,生下我就......那一戰,天界折損慘重。父君覺得是自己耽誤軍情,又害死了母妃,他便自願入了水牢,說要受千年萬年的懲罰。”
“我出生後,便由幾位上神撫養長大......後來填補了父君的位置。”
白亦的心髒像是被什麼狠狠攥住,他用力捏了捏龍霖的手,卻說不出話來。龍霖轉頭對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像是在同他說無事。
白亦望着洞外飄搖的燈火:“天界為何都那麼讨厭妖族?”
龍霖擡手将他被風吹亂的額發撥到耳後:“不是所有神仙,隻是天帝,據說他年輕時被妖族算計過,差點丢了帝位,後來就立了天條,禁絕仙妖通婚。”
白亦怔了怔:“那......要是我們被發現了怎麼辦?”
“不做神仙不就行了?”
龍霖忽然握住白亦的手,引着他撫上自己腹部,隔着一層衣料:“你知道我父君把逆鱗送給誰了嗎?”
白亦搖頭。
“龍生逆鱗,便是有了軟肋。”龍霖的聲音低得幾乎融進夜色裡,“我父君的逆鱗是我母親,所以你不必愧疚——這片逆鱗,本就是因你而生。”
白亦的指尖微微發抖,捧住龍霖的臉頰,帶着珍視:“你不要難過,我自小沒有父母......以後我當你的親人好不好?”
龍霖:“你不是有個哥哥嗎?”
白亦的目光忽然飄向洞口不遠處,那裡立着一座小小的衣冠冢,龍霖順着他的視線望去,聽見懷裡的人輕聲道:“對,我有個很好的哥哥。他叫白珣,是狐族百年難遇的天才......可惜。”
龍霖忽然收緊手臂将他按進懷裡:“沒事的,你還有我。”
“這一戰過後,至少能換幾百年太平,等我了結這些......我們就去靈山,那是我母妃的故鄉。”
白亦“嗯”了一聲。
他們就這樣依偎着看完了整個日出。當第一束陽光徹底照亮狐谷時,龍霖出了狐谷,他囑咐派人看好荒淵的夏玲珑,等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