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白亦扶着廊柱緩了緩神,他明明隻喝了一點酒,太陽穴突突地跳。侍女們不敢上前,隻遠遠站着,見他踉跄幾步,自己撐着關上了門。
白亦試着運轉妖力,擡手一摸,指尖觸到毛茸茸的耳尖,什麼時候露出來的?還沒想明白,尾椎骨一麻,那條尾巴不受控地竄了出來。
他低罵一聲,扯過被子把自己裹緊。
龍霖推門進來時,屋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剛踏進一步,腰間驟然一緊,被什麼柔軟卻不容抗拒的東西纏住,猛地拽向床榻。後背剛陷進錦被裡,一具滾燙的身體就壓了上來,呼吸裡還帶着未散的酒氣。
黑暗中,龍霖看不清白亦的表情,隻感覺到懷曼呼吸間帶着微醺的酒氣,溫熱地拂過自己鼻尖。
他皺了皺眉,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抵在對方頸後,觸到一片細膩的皮膚。
白亦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你不該來,你知不知道很危險?”
龍霖說:“你也知道很危險。”
“你應該好好呆在甯國,别來尋我,你有想過後果嗎?你的仕途,你的故友……”
龍霖指腹摩挲着他後頸的弧度,力道不輕不重,卻讓人掙脫不開。他嗓音沉啞,帶着點狠勁兒:“那你呢?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話音未落,他猛地扣住白亦的後腦,低頭咬了上去。
唇齒相///撞的瞬間,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開來,白亦悶哼一聲,手指下意識攥緊了龍霖的衣襟。
龍霖沒松口,反而加重了這個吻,像是要把所有未說出口的怒意、不甘和執念都碾碎在這個吻裡。
白亦的呼吸亂了,卻終究沒推開他。
龍霖的拇指重重碾過白亦唇角的血痕,額頭抵着額頭:“我們逃吧,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我為我的故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而現在陛下卻要用我的妻子換甯國一時的苟且。”
每個字都咬得極重,像是從胸腔裡硬生生剜出來的。
白亦能感覺到他指尖在細微地發抖,不是恐懼,而是某種壓抑到極緻的瘋勁。這不像他認識的那個龍霖,那個永遠端方持重,把家國大義刻在骨子裡的龍大人。
他當初想的是,自己這一走,龍霖可能會頹廢消沉一段時間,倒是為了大局考慮,他會像司命寫的那樣留在甯國,過他的命數。
而自己總能找到脫身的法子。
但架不住命數這個東西往往是最不可預料的。
白亦的語氣裡帶着懇求:“……龍霖,你聽我的,你好好回去好不好?”
龍霖突然擡臉看他,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所以,你是要留下來,嫁給那個北燕王?做他的王後,給他誕下子嗣。”
白亦心想他也生不出,卻說不出半個字去接。
龍霖卻像得到了答案,猛地推開他。
龍霖扶着桌角,一隻手突然捂住嘴,白亦看見他指縫間,鮮紅的血正往下滴,一滴,兩滴,落在青磚上,暈開暗紅色的痕迹。
白亦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你的傷還沒好。”
他伸手去抓龍霖的手腕,才發現他的掌心全是冷汗,龍霖偏頭避開他的手,血還在往下流,染紅了半邊袖子。
白亦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白得像紙。
龍霖沒說話,他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白亦夜裡能視物,他手足無措般握住龍霖的手,将人重新扶至床榻上,靠在自己身上,他用袖子擦去龍霖唇邊的血,慌亂地道:“怎麼會,你的傷還沒好嗎?”
怎麼可能好,龍霖當初受刑傷得很重,即使白亦替他治療後仍需要靜養,在府門口暈倒後醒來後虛弱至極,還獨自一人跑死了兩匹馬,才趕上送親的隊伍。
龍霖抓住白亦試圖替他療傷的手,又咳嗽了幾聲:“我是不是拖累你了,明明你有機會逃的。”
白亦搖搖頭,突然扣住龍霖的下巴,說:“你别動。”
白亦低着頭,唇輕輕碰在了龍霖的唇上,很快龍霖的唇間泛起一絲微光,一顆金丹緩緩浮出,金芒流轉,那金丹順着唇齒滑入白亦口中,與此同時他眼底隐隐也有金光浮現。
幾乎是一瞬間,白亦的耳朵輕輕顫動,而後無聲地收了回去,尾巴也在衣擺下悄然消失,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金色暗紋如潮水般褪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黑。
“……那是什麼?”龍霖嗓音低啞,下唇仿佛那裡還殘留着某種不屬于他的溫度。
“我的内丹,是我百年的功力凝聚而成。”
龍霖沒有太過驚訝,緩緩道:“原來這就是你放在我身上的東西。”
白亦手心翻轉,貼在龍霖的背後,運轉妖力,龍霖的臉色很快就不那麼難看了。
白亦突然想起那日龍霖問他是不是從他身上取回放的東西,他就會離開,他當日不知道如何回答。
龍霖突然道:“當初,你就想離開我嗎?”
白亦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龍霖的手像鐵鉗一樣扣住白亦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你當真不想跟我走?真要嫁給那個北燕人?”
白亦掙了一下沒掙開,腕骨被掐得生疼:“龍霖,大局為重,你别鬧了。”
龍霖開口:“我鬧?我真的考慮了,我接受不了,這世上其他人我都不在乎,我隻有你!”
白亦被這句話的重量壓得幾乎不能呼吸。
“白亦,”龍霖輕聲,像是怕驚碎什麼,“你想不想同我走?天下之大,我不相信沒有我們的去處。”
白亦别過臉,下颌繃得很厲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尖銳卻清醒。他聽見自己說:“跟你走,難道躲躲藏藏一輩子嗎?龍霖,我不喜歡過那種生活。”
停頓片刻,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算不上笑的表情:“你也看到了,鐘離邃對我很好,好得讓我覺得,甚至嫁給他也沒什麼。”
最後幾個字像鈍刀割肉,一下一下。
龍霖的手指死死扣住他的手腕,骨節泛白,力道大得幾乎要在白亦的手腕上烙下指痕,帶着某種瀕臨爆發的狠意:“你騙我的吧,你最喜歡騙我了,他對你好,不過是喜歡你這副皮囊而已。他如果知道了你是妖,知道你是個男人,還會喜歡你嗎?”
空氣凝固了一瞬。
“隻有我會一直喜歡你。”
這句話帶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卻又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懇求。
白亦擡起眼看他,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殘忍的笑:“我是狐妖,你不知道我們最大的本事就是魅惑人心嗎?你以為他怎麼會看上我,讓我到北燕和親,又是如何得到我的畫像的?我故意的。”
龍霖:“你......故意的?”
”對。”白亦直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龍霖,我後悔嫁你了,所以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