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習臨近結尾的幾分鐘，班級裡的躁動更甚于過往。

大家都三兩湊成群，竊竊私語聲在七點三十分整的陽光斜照下熠熠。

“喂，你們聽說了嗎？陳千庫要回來上學了。”賴守正八卦地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說。

“陳千庫？誰啊，不認識。”樂禮偏過頭來睨了他一眼。

隔着走道的另一個八卦活絡人小胖耳朵尖，聞言搬着條凳子就圍過來了。那時他正熱火朝天地對着一群人讨論完，又忙着過來科普。

——别誤會，小胖本人不胖，反而瘦骨嶙峋。之所以叫他小胖是因為他本人非常喜歡對着别人的體重高低指指點點。

貝琬從一堆鉛筆線草稿中擡起頭，發覺自己也被包含在議論聲牽涉範圍内，形成四人相對的銅牆鐵壁陣法。

賴守正挨着樂禮，也渾不在意她面上嫌棄地仰頭拉開距離。

他随口解釋道：“我們班上的同學啊，就在高一開學的時候見過一次。後來就再沒來過學校了。”

貝琬就着回憶的牽扯拉開畫面，隐約間想起高一開學九月一，班級裡确實來了個陌生的少年。他戴着頂藏青鴨舌帽坐在最後一排。額前的碎發間隐約能看清那雙清亮的琥珀色眼睛，高挺的鼻梁骨映襯着硬朗的輪廓，平添了幾分正氣。再加上說不清的一種獨屬于帥哥的氛圍感，明明隻穿着簡單的黑色體恤和闊腿牛仔褲，卻能夠瞬間吸引住人的眼球。

之所以有印象，還是因為樂禮那時候拉着她，一個勁地往後頭瞄，說班級裡這次有個大帥哥，高中的日子算是有盼頭了。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貝琬也不免多看了幾眼，這一看還不要緊，要緊的是當時她正好随手畫的狂放式西服草圖，一下子就在腦海裡給帥哥套上了。

——那套西服不過是一張草圖，隻有個大概輪廓。除了一般男式西服的基本架構外，它的獨特之處就在于其混合式設計，前面V字領大肆露出鎖骨，内裡真空，卻連帶有一段暗灰色絲綢從肩膀延伸而出，順着裹住腰際，保守與開放的融合，端莊與性感的交替。

裁量适當，嚴絲合縫。

貝琬那時真有一種狂熱的感覺，徹底把那套西服和陳千庫的名字嚴嚴實實地對應起來。

樂禮這才驚呼出聲：“啊，原來是他。”

對于僅有一面之緣的類陌生人來說，提起名字可能不記得，不過那張臉帶來的驚豔卻是很難忘記的。

“不過他怎麼之後一次都沒來，我還以為他是退學了呢？”

小胖猛地把頭靠近，還欲蓋彌彰地用手遮擋在嘴邊上，“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我和你們說啊，陳千庫仗着自己有點姿色，而且估計他爸媽也打算讓他靠臉吃飯，所以高一一開學就簽了家娛樂公司，專門練習一心一意要當個大明星呢！”

他的雙眼迸發精光，幽幽的眼色在白天也顯得有些陰森。

賴守正瞪大了雙眼，似乎是被勾起了興緻。

“後來呢？現在快高三怎麼要回來讀書？”

貝琬和樂禮的目光也投向他，等待着小胖的後話。

小胖慢悠悠坐正了身子，欲言又止吊足了他們的胃口。

沒等他們催促他快點說下去别磨蹭，把腦子裡知道的消息都說出來。班級裡卻在一瞬之間都噤了聲。

他們也都似生理性膝跳反射那般，轉身的轉身，挪椅子的挪椅子，迅速歸原位，低頭拿課本遮住臉。

一氣呵成。

貝琬悄悄往教室前門瞟了一眼。果不其然，戴着金絲長窄方框眼鏡的班主任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懷裡捧着一摞作業本，手裡攥着大三角尺和巨型圓規。

等空氣凝結了一兩分鐘。

熟悉的訓斥聲才響起。“我看你們是越來越不像樣了，越是靠近高考，就越是不學習是不是？”

“早自習是一天比一天聊天大聲，成績是一天比一天差勁。怎麼，難道早自習就是專門讓你們早起過來聊天的嗎？我遲早被你們這群學生活活給氣出病來。”

“你們知道這次隔壁班數學平均分多少嗎？你知道我們這次和他們班相差多少嗎？你們是不是不想考大學了，都一個個的等畢業了去工地搬磚，去家裡蹲是不是？我每天辛辛苦苦備課備到淩晨兩三點，絞盡腦汁想辦法能不能幫我們班級的同學提高成績，結果呢，皇帝不急太監急。是吧，我真是生來是你們大皇子大公主的太監，就真是一點都不着急啊。”班主任許美女越說越生氣，最後聲調拔高，尖銳得破了音。

——許美女本名許虔，因平時班裡的同學尤其是像賴守正這樣善于投機的，想要讨好性叫她美女讓她消消氣免了罰抄，日長月久就得了這麼個稱号。

下課鈴響，在密密麻麻坐了人的教室裡耳耳相傳。

班主任緊急呼出一口氣，讓自己在怒氣爆發邊緣硬生生“懸崖勒馬”，然後恢複面無表情的樣子把作業本重重放在講台桌上。

貝琬看得出，許美女拉平的嘴角和皺縮的眼角暴露出她仍然怨氣難消。這樣憋悶的生氣幾乎成為每一位高中老師的常态，尤其是主管一班大權的班主任，這樣可對身體會有很大的傷害。

她摞了摞桌上的草稿，把他們都堆疊在一起，塞到課本和課本的間隙中壓着。

小胖又再一次湊過來，加到他們的聊天圈裡。把之前懸而未決的八卦事由重新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