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虞歸晚急火攻心,一把推翻了面前茶具,碎瓷滾落一地,她伏着高幾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了關了将近三百天,見的第一個人竟是這個本該金榜題名的魏逢春,他是建昭九年的舉人,次年殿試,即使先帝駕崩,新帝登基也不會更改的祖制,可是他究竟為何變成了這般模樣?
魏逢春卻幽幽道:“娘娘放心,千秋殿自有千秋殿的規矩,今日起千秋殿漏不出任何不該有的聲音。”
“宮裡嚴禁私刑!”
“況且,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源,法令滋章,盜賊多有③,你是建昭九年的舉人,天子門生,你不懂嗎!”
“奴才是個太監。”魏逢春語調平靜。
虞歸晚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扶着桌沿才勉強站定,她指着魏逢春,胸口劇烈起伏,許久才難以置信道:“景遲—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怎麼變成了這樣?”魏逢春笑出了聲,“你口口聲聲說青棠是你的妹妹,她為了血竭而亡,一屍兩命,你呢,你在做什麼?為了一個男人,你耗了整整一年,你有什麼資格問我為什麼變成這樣?那是我的妻兒!”
“對不起,對不起,”魏逢春的話仿佛一柄利刃剖開了二人遮掩許久的傷痕,猩紅的血肆無忌憚的流竄,疼的虞歸晚渾身發抖,她跪在他面前,一聲聲說着對不起。
魏逢春卻毫不領情,隻冷眼看着她道:“您該說對不起的是青棠。”
“我知道!”虞歸晚止住了眼淚,渾身還是止不住的打顫。
千秋殿裡死一般寂靜。
“咳咳—”魏逢春終于支撐不住,咳嗽了起來。
虞歸晚掀眸看向魏逢春,隻見他臉色蒼白,額頭上冷汗密布,她終是不忍,吩咐道:“回去養傷吧,這一個月不用過來伺候了,千秋殿的事—交給明夏。”
“等下,”虞歸晚喊住他道:“去給今晚受刑的四人每人一百兩銀子,以後安排他們做些輕松的活,其他人,每人十兩銀子,從此以後你不許再濫用私刑!”
魏逢春并未言語,而是轉頭問道:“娘娘是有什麼話想問陛下吧。”
他仿佛看透一切又冷漠疏離的眸子看的虞歸晚心頭發酸,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眼淚,試探性的問道:“你還想信我嗎?”
魏逢春冷笑出聲,看着虞歸晚的目光極盡戲谑。
“昭陽長公主于我知遇之恩,救命之情,我隻是想知道她的下落。”她的語氣近乎懇求。
魏逢春幾乎是咬着牙冷聲重複道:“她—死—了—。”
虞歸晚一愣也跟着笑出了聲,她上前一步,直勾勾盯着魏逢春琥珀色的眸子,一字字頓道:“三年,給我三年的時間,我一定讓你手刃血仇。”
魏逢春斂了笑意,淡漠的眸子似有兇兇烈火般燃燒,似是激動,半邊臉微不可察的抽動。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姐姐,是我一個人的仇嗎—”他的語調拉的極長,半是嘲弄半是調侃。
虞歸晚許久沒聽到他喊自己姐姐,心猛地一顫,卻被他緊随其後的話打入萬丈寒潭,冰冷刺骨,她自嘲的聳聳肩,走到書案前,用食指蘸墨快速在紙上寫下幾個字,遞給魏逢春。
“查下這兩樣東西如今在京城的售價,除此之外,我還需要幾條會說話的喉舌,幾個會做事是能吏,以及幫我查查她的下落。”
如今内宦宮女頗多,是以一部分太監隻有當值是在宮中,其餘時候便住在宮外,這些人就成了宮内外傳遞消息通道,魏逢春也不例外,他的宅子就在商肆遍布的池北路。
魏逢春接過紙條:“兜羅絨,西洋布?”
虞歸晚點點頭,祖制庶民不得用錦繡绫羅一類布料,可是普通的綢紗又入不了商賈富戶的眼,而琉球、日本、荷蘭等地進貢的名貴布料便成了這類需要标榜身份,又不敢僭越的商賈的最愛,隻是貢品本就難得,一般用作陛下賞賜,是以很是稀有,也價值不菲。
“過不了多久,就該用到了。”
魏逢春颌首,轉身退了出去,寝殿門開了又關,有冷風吹來,吹的虞歸晚打了個寒顫,寒意不經意間順着骨頭縫爬滿全身,她知道要變天了,自己該病了。
可是眼下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夜風不知何時而起,吹的樹梢沙沙作響,燭火搖曳着映出一個焦急的身影,明夏低着頭推門走了西耳房,素秋忙迎了上去,握着她的手滿臉驚恐地壓低了聲音道:“他叫你去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