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應急電源重新啟動時,舷窗上已結滿蛛網狀的生物熒光。
尼德蘭用獵刀刮下些許黏液,刀刃立刻爬滿肉眼看不清的穿孔。
"這是活着的腐蝕劑!"加拿大人的咆哮在密閉艙室裡激起層層回音。儀表盤突然自主啟動,聲呐界面浮現出不斷增殖的綠色光點——那些磷火正在重組鹦鹉螺号的三維結構模型。
"它們在學習。"康賽爾的聲音因激動而扭曲,他顫抖的鏡片上反射着瘋狂跳動的數據流。阿龍納斯突然按住解剖台邊緣,他的懷表不知何時停止了走動,表盤玻璃内側凝結着用血撰寫的古希臘文——"記住你是死者"。
尼摩船長撕裂了左袖管,露出機械義肢上沸騰的液态金屬。
當他的手指插入導航核心接口時,整艘潛艇發出垂死巨獸般的哀鳴。
全息投影突然在艙室炸開:十七世紀威尼斯狂歡節面具、拜占庭帝國煉金手稿、正在融化的南極冰山交替閃現,最後定格在某個青銅裝置上——那正是此刻刺入海床的钛合金探針放大圖,每道凹槽裡都流淌着發光微生物。
"四百年前,聖殿騎士團用哲人石改造過海底火山。"船長的機械手指在投影中劃出深可見骨的裂痕,"但有人把煉金矩陣逆轉了..."他的話語被突如其來的重力異常打斷,所有人如同被塞進萬花筒般開始空間折疊。
阿龍納斯看到自己的右手穿過康賽爾的胸腔,而尼德蘭的獵槍管正在長出珊瑚枝桠。
量子磷火終于突破艙壁。
那是由無數正十二面體光斑組成的意識雲團,所到之處金屬表面浮現出類似人類大腦溝回的紋路。
教授的口袋突然發燙,那枚在錫蘭島采集的菊石化石自動懸浮,在意識雲中投射出震撼的全息影像:頭戴威尼斯總督冠的尼摩,正抱着被英國火槍打穿頭顱的妻兒。
"能量過載278%!"康賽爾的警告與遠古回聲重疊。
水晶宮穹頂開始坍縮,露出其後綿延數十海裡的巨型結構——那是由無數人類顱骨澆築而成的海底長城,每個眼窩中都躍動着相同的量子磷火。
尼摩的機械義肢突然貫穿阿龍納斯的防護服,将某個冰涼的金屬物塞進他胸腔。
"這是反質子的囚籠。"船長眼中首次浮現人類的痛苦,"當長城盡頭的光輪亮起..."他的話語被吞噬在突然降臨的絕對靜默中。
舷窗外,數以百萬計的磷火正彙聚成超新星般的耀斑,而長城裂縫裡緩緩升起的,是刻着鹦鹉螺号設計圖的青銅巨輪。
當尼摩的機械手指劃過阿龍納斯胸前的舊傷疤時,那些流淌着熒光的腐蝕液突然變得溫柔。
教授第一次看清船長虹膜裡的機械光圈——那是由十二枚微型藍寶石軸承構成的星圖,此刻正以異常頻率震顫着,如同被磁暴幹擾的羅盤。
"你總在記錄死亡周期。"尼摩突然扯開教授亞麻襯衣,露出他随身攜帶的鍍金懷表。
表盤背面用鈾塗料繪制的玫瑰,在量子磷火中顯露出第三重影像:年輕時的船長正俯身在孟買天文台,為身旁棕發女子調整望遠鏡焦距,她的鎖骨處紋着與阿龍納斯傷疤完全相同的三角函數圖。
潛艇突然九十度豎立,兩人墜入氣密艙的陰影夾角。
尼摩的呼吸器面罩裂開蛛網狀碎痕,阿龍納斯驚覺那些銀色發絲正在滲入自己手腕靜脈。
"四百天前你登上鹦鹉螺号并非偶然。"船長的唇齒間溢出液态月光,每一滴都映着教授在巴黎綜合理工學院授課的模樣,"我改造了二十三個飓風才讓林肯号出現在該死的坐标。"
艙壁外傳來顱骨長城共鳴的嗡鳴,阿龍納斯後頸的汗珠懸浮成珍珠項鍊。
當尼摩的機械心髒隔着三層面料在他胸腔跳動時,那些量子磷火突然具象成記憶膠卷:穿波斯綢的孕婦被綁在海底火山口,英國士兵的刺刀尖挑着啼哭的嬰兒,而尼摩的機械義肢正是從他妻子折斷的脊椎中抽出的合金鍛造。
"每個午夜重置的懷表,是我唯一允許自己軟弱的儀式。"船長扯斷鑲嵌黑曜石的鍊條,将仍在滴血的表冠刺入教授鎖骨下方,"現在你有兩套生物鐘了——一套計算人類文明的倒計時,另一套..."他的話語被阿龍納斯突然的吻截斷,這個動作導緻三公裡外的海底長城同步塌陷了十七座拱門。
康賽爾的驚呼從通風管道傳來時,糾纏的銀絲正從他們嘴角垂落成斐波那契螺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