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如高壓電流般貫穿脊椎,教授在眩暈中看到記憶碎片:二十歲的尼摩蜷縮在神廟密室,正将青銅吊燈殘片焊入自己胸膛,而窗外暴雨中的棕榈樹影,分明是加爾各答醫學院的實驗樓輪廓。
——
李察的指尖在防彈玻璃上留下淡藍色痕迹。這個三個月前從英國軍艦救下的戰俘,此刻正用帶電的血液蝕刻達羅毗屠經文。
阿裡納斯注意到少年後背的異變——原本應該愈合的傷口處長出了青銅色的機械鰓,随着呼吸節奏噴出帶着松木香氣的電解液。
"警告!生物芯片異常激活!"瑪格麗特的神經元網絡在艙壁亮起紅燈。
她的機械觸須如手術刀般精準刺入李察肩胛,夾出塊仍在搏動的金屬片。那上面濕婆之怒号的徽标下,赫然刻着與尼摩機械心髒相同的序列号。
潛艇突然傾斜,阿裡納斯撞進武器艙。成箱的雪茄灰标本傾瀉而出,那些灰燼在失重環境中懸浮成星雲狀。
當他本能地伸手觸碰,碳粒突然重組為三維星圖——每條航線都指向北緯30度某處,而最後一個坐标點正在他們腳下閃爍。
"這些年您抽的每支雪茄,都在為今天鋪路。"全息尼摩的影像從血霧中凝結,機械手指穿透教授的肩膀。
真實的痛覺讓阿裡納斯驚覺,那些纏繞在潛艇各處的銀發早已滲入控制系統,如同神經系統般支配着整艘鹦鹉螺号。
海底突然裂開蛛網狀光痕,銀藍色的液态月光噴湧而出。
在令人窒息的強光中,阿裡納斯看到深淵裡懸浮着數以千計的培養艙。每個圓柱形玻璃容器内都漂浮着與尼摩面容相似的胚胎,臍帶連接着微型潛艇引擎。
最靠近裂痕的艙體标簽上,燒焦的紙片仍可辨認:"項目沙克蒂-零号,基因供體:A·羅昂"。
"這才是真正的諾第留斯。"被青銅鎖鍊禁锢在反應堆上的尼摩本體擡起頭,銀發間纏繞的設計圖紙正是阿裡納斯少年時期的手稿。
當液态月光漫過腳踝,教授在反光中看清駭人真相——那些胚胎複眼裡流轉的,全是自己實驗室監控錄像的記憶碎片。
——
液态月光漫過腰際時,阿裡納斯看清了培養艙玻璃上的反光。
那些胚胎的複眼裡正在播放他畢生最羞恥的記憶——二十二歲在巴黎實驗室的深夜,自己如何将第一管基因溶液注入偷來的胎盤組織。
"您總說科學沒有倫理禁區。"尼摩本體的聲音從青銅鎖鍊間滲出,帶着海底火山硫磺的焦灼,"現在該驗收成果了。"禁锢他的鎖鍊突然活過來似的遊動,阿裡納斯認出那正是自己少年時期設計的深海電纜紋路,專利文件至今鎖在蘇黎世銀行的保險櫃裡。
瑪格麗特的神經元網絡突然在艙壁爆出電火花:"檢測到量子糾纏信号!"
全息投影映出駭人畫面——濕婆之怒号的殘骸正在重組,英國水兵們的機械心髒通過液态月光串聯,拼成巨大的泰米爾語單詞"審判"。李察的琥珀瞳孔在強光中迸發激光,擊碎了最近的培養艙。
"看看您的好學生。"尼摩本體擡起被電解液腐蝕的手掌,露出腕間燒焦的編号烙印,"他可比您誠實得多。"
阿裡納斯撲向失控的李察時,少年後背的機械鰓突然噴射出青銅粉末,那些金屬塵霧在空中凝結成達羅毗荼文字:
所有造物終将審判造物主。
——
第七個培養艙爆裂,神廟地底傳來齒輪逆轉的轟鳴。
阿裡納斯抓着垂落的青銅藤蔓滑向深淵,腕間的機械胚胎突然伸出熒光觸須,與液态月光中的量子場共振。
尼摩本體的銀發在強磁場中豎立如海膽,那些發絲間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潛艇設計圖,每張都簽着不同年代的僞造筆迹。
"2015年4月7日,您在劍橋丢了支鍍金鋼筆。"全息尼摩的影像擋住去路,機械手指點向某張圖紙邊緣的墨漬,"我用來簽了第一艘仿生潛艇的建造合同。"
瑪格麗特的殘存數據突然侵入通訊器:"小心腦波共鳴!"警告來得太遲——阿裡納斯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視網膜上浮現出自己從未見過的場景:暴雨夜的孟買港,二十歲的尼摩正在貨輪甲闆上拆卸軍火箱,将走私的量子芯片焊入初代機械心髒。
液态月光突然沸騰,英國水兵們的機械軀體熔化成青銅洪流。
李察在光瀑中浮空,琥珀瞳孔投射出神廟穹頂的隐藏壁畫:戴銀面具的祭司正将活體大腦嵌入反應堆,神經突觸沿着青銅管道蔓延成潛艇的神經網絡。最駭人的是祭司腕間的胎記——與阿裡納斯鎖骨下的紅斑完全一緻。
"時間是個環。"尼摩本體的鎖鍊寸寸斷裂,"您當年在神廟刻下密碼時,就該想到這一天。"
他的手掌按上教授心口的機械胚胎,整個海底突然寂靜如真空。阿裡納斯聽見記憶深處傳來鐘聲——那是蘇黎世大學教堂的銅鐘,在他盜取實驗室鑰匙那晚也曾如此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