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後,教徒被押入聞家軍駐地,傅厭辭去信聞仲達,自請到陣前勸降。
收到消息時,聞仲達在案前與衆将議事,聞師儉面露疑色,道:“自請勸降?那批教徒何在?”
送信人說:“盡數送回了營中。”
聞師儉還要問,聞仲達道:“正該如此。”
聞師儉詫異:“父親何意?”
聞仲達被傅厭辭重傷,至今未愈,隻能半倚在椅中,幽然道:“那批教徒于他有宿怨,順水推舟便能激他動手,教徒一死,再推他勸降,順理成章,隻可惜,他看穿了本相的用意。”
聞師儉立刻問:“既然看穿父親用意,為何毛遂自薦?”
聞仲達搖了搖頭,難掩失望。
聞師儉不解,就聽聞仲達語重心長道:“他若等人推舉,便會陷入被動。主動攬下,不論成敗與否,至少明面上,徹底與烏铎割席。假使以師徒之誼降服烏铎,好處則更多。”
聞師儉道:“但烏铎是什麼人,怎麼可能被他勸服?”
聞家三兄弟中,聞師儉行事最莽撞,聞仲達本欲将聞師僖培養為接班人,他卻意外戰死。聞師偃體弱,但長于謀劃,隻是如今身陷敵營,以至隻有聞師儉在身旁。
聞仲達隻得解釋道:“烏铎無子,從将四皇子帶入龍神衛起,就傾囊相授,視為己出。如今對這位徒弟,也未必心懷怨恨。”
更重要的是,傅厭辭雖然攬下勸降的擔子,但臨到關口,會不會反悔,還是未知數。
聞師儉颔首,總算聽懂,又問:“四皇子若反悔,又該如何應對?”
“反悔?”聞仲達端起茶杯,掃過地面,“那就如此茶。”
他撇去杯中浮沫,抿了口茶水,随後,将其盡數潑進深紅色氍毹,猶如暈開的新血。
***
三日後,兩路軍馬兵臨城下。
聞家幾乎舉全軍之力出動,攻城器械一字排開,威勢逼人。龍神衛的兵馬不及對方一半,也不擅長攻城,軍具都是從軍器監臨時抽調,離合軍不到一盞茶時間,才姗姗來遲。
“軍政要事面前,雪奴從來隻有提前到的,”聞仲達牽起嘴角,“今日來晚了,是被何事絆住手腳?”
傅厭辭今日換了樣式簡練的玄色軟甲,長發束起,垂在背後,聞言淡道:“調用軍器耽誤了一夜,國相見諒。”
聞家将領中有人“嗤”一聲,笑道:“四殿下從未參與過攻城戰?難道不知,軍械應該提前送至城前?”
又有人說:“正是,國相卯時初便抵達城下,等了殿下半個時辰!耽誤國相用兵不說,若烏賊趁大軍未齊反攻,龍神衛可擔得起責?”
聞師儉也笑笑,揚聲道:“四殿下可不要忘了,今日由你勸降烏賊,你不在,咱們可都不敢行動。”
雖然各有說法,但衆将都知道,今日的重頭戲是勸降。除了計劃如此,更因為沒人能拒絕一出師徒反目的好戲。
傅厭辭并未接話,因為就在衆人談話時,王城城牆上,青日白月旗緩緩升起,教徒嚴陣以待,朝衆人拉開弓弦。
而下一刻,一道剪影如黑色閃電,朝着教徒的方向,直追而去。
教徒立刻放箭,數百箭矢齊下,如暴雨陣陣!
衆人定睛看去,發現那是隻深如夜色的兀鹫。它在空中翻飛,避讓,然而箭雨密集,就在它靠近城牆時,幾支羽箭急追而來,眼看即将中箭,它伸出利爪,借箭杆為跳闆,一躍而上!
“铛!”
兀鹫爪間的竹筒滑落,不偏不倚,恰好挂在青日白月旗旗杆頂端!
“是四皇子的兀鹫!”
沒人注意到,它是何時從人群中躍出,等衆将反應過來,教徒已經取下竹筒,送入城中。
聞師儉的笑微冷:“四殿下這是何意?”
傅厭辭擡起小臂,兀鹫落在護腕之上,柔順溫馴,不似剛才兇猛之态。他說:“勸降書。”
聞師儉還要說什麼,有将領道:“烏賊來了!”
一道灰色身影出現在城樓上方,烏铎穿青日白月紋的教袍,長發用劍穗束起,手執酒壺,姿态悠然,像酩酊一場,堪堪醒來。
聞師儉立刻調轉矛頭,怒視烏铎:“烏賊,你終于現身!既然收到勸降書,還不......二哥!”
他說話時,教徒将一人吊到城牆之上,那人青袍髒污,長發散亂,正是消失一月有餘的聞師偃!
衆将嘩然,就聽烏铎道:“聞老狗,你煞費苦心培養長子,他卻早早戰死,幼子空長武藝,不長心智,唯獨次子有些用,如今卻在我手中。想留他一命,與我做個交易,如何?”
聞仲達和烏铎同朝二十載,對彼此再熟悉不過,道:“要本相退兵?”
烏铎說:“你很聰明,不過這次卻猜錯了。”
聞仲達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