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绮眠臉色驟變,笑得燦爛如花:“殿下來了?”
她态度大變,相距不過眨眼,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多想見傅厭辭。可看到她随時準備逃跑的動作,就會發現這隻是假象。
傅厭辭将黑緞遞給絲蘿,絲蘿會意,接過後,道:“自己戴,我戴,選一個。”
樂绮眠的笑容還在,但道:“蒙上眼,還要派人為我引路,總不好麻煩殿下?”
傅厭辭不說話,隻盯着她。
樂绮眠道:“這是何意?莫非殿下還要親自看管?”
傅厭辭道:“應該正合你意。”
樂绮眠道:“.....那倒言重了。玩笑歸玩笑,殿下與我相識才幾日,這樣同進同出,進展會不會太——”
絲蘿立刻喝止:“不得胡言。”
她就差上手捂樂绮眠的嘴,樂绮眠偏要将話說完,隻是插科打诨一番,傅厭辭不為所動,道:“送她上船。”
樂绮眠就被絲蘿牽出暖閣,強行戴上黑緞,塞進了馬車。
樂绮眠:“......”
到了車上,樂绮眠摸黑扶住門扇,正四下尋找座椅,人就被一股力量提到座上——
“......你力氣真大,”樂绮眠才坐穩,便忍不住道,“不如你把我提回燕陵,這樣也省......喂,收收腿。”
這輛馬車是從統軍司臨時調用,空間不大。樂绮眠看不清,坐姿又随意,碰到傅厭辭的腿,才發現他就坐在對面。
傅厭辭屈起一條腿,樂绮眠立刻得寸進尺,将靴子擠到他身邊。
樂绮眠道:“你鎖了我的手,蒙了我的眼,又獨自看押我,你知道這在大梁叫什麼?”
傅厭辭不想知道。
樂绮眠湊近,偏要他知道:“這叫霸占強奪。”
她看不見,嘴上更有發揮餘地:“你師父可知你因為我誤入歧途?他對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能辜負他。還有這麼多龍神衛,他們也都......”
她靴子忽然被抵住,下一刻,有個毛茸茸的活物拱了她一下。
什麼東西!
樂绮眠脊背一麻,立刻懷疑傅厭辭放獵犬咬她。但她肩頭一沉,聞到了血腥氣,碰到了柔軟的羽毛。
“留在車内,或者和它待在車下,”傅厭辭雙手交握,語調平緩道,“自己選。”
樂绮眠選擇留在車上。
半個時辰後,兀鹫栖停在樂绮眠肩頭,直到登船,兩人都相安無事。
傅厭辭牽着鎖鍊帶她登船,樂绮眠看不到腳下,隻能憑盔甲晃動的聲音判斷,這艘船上士兵林立,皆配有刀劍。
被帶到艙室後,樂绮眠忍了又忍,還是在兀鹫快踩到頭頂時,出聲道:“可以讓它下去了?”
她額上青筋微跳,這隻兀鹫極沉,趾爪又鋒利,仿佛往肩上扛了座小山。她想不到傅厭辭怎麼能在臂架兀鹫的同時行動自如,至少她做不到。
傅厭辭擡手,兀鹫得到命令,飛回臂間。
樂绮眠立刻松了松肩,長出一口氣:“殿下急于将我帶回燕陵,是怕郡王死得太快,還是替你師父傳遞軍情?”
她不了解澤州戰況,但俘獲了聞師偃,攻克西南隻是時間問題。這意味着烏铎很快會對上聞仲達,對上蕭氏。
如果聞家勝出,後族的地位更為牢不可破,這對傅厭辭而言,絕非好消息。
傅厭辭沒答,樂绮眠也不意外,憑着感覺走了兩步,說:“有一個問題殿下始終回避。”
“其實,叛軍并非沒有勝算,如果阻斷兩國議和,讓岑州西北軍出兵支援澤州,以掎角之勢共克聞家,”她半是勸說,半是哄騙,仰頭面朝他,“鬼鹫就有翻盤的機會。”
這個辦法不複雜,傅厭辭不會想不到。那必然有其他理由,讓他放棄了這條路。
傅厭辭終于開口,卻道:“你覺得,龍神衛為何被派到岑州?”
因為路程遠、任務重,報酬不比在南方戰場一次勝仗來得豐厚,聞、蕭兩家不願出力,所以落到龍神衛頭上?但他這樣問,就必然另有原因。
樂绮眠想到什麼,靈光一現:“為了調開龍神衛?”
一半鬼鹫的血統,決定了天狩帝不可能對傅厭辭毫無保留。将郡王交給龍神衛,除了任務需要,或許也想讓他遠離澤州戰場,将人拖在路上。
傅厭辭沒接這句話,但有時沉默就是答案。
那麼現在向大梁求援,天狩帝就有理由将他與烏铎一網打盡。道聖在這個關頭與北蒼議和,顯然不在乎鬼鹫的存亡。西北軍受制于道聖,無法擅自出兵。
樂绮眠陷入思考,良久,才發現傅厭辭已經不在艙室。
隻是,那隻兀鹫還在原地,安靜如初。樂绮眠逗它道:“喂,你主人去了何處?”
兀鹫伸出一邊翅膀,輕輕搭在她腿邊,揚高了頭。
樂绮眠觸碰到柔軟的羽毛,心念微動,試探着梳理一下,兀鹫沒有反抗,便大着膽子繼續。梳了一陣,兀鹫忽然展開雙翼,轉了兩圈,驗收成果,随後就松開樂绮眠,飛往門邊。
她來到門前,卻遺憾地發現,門外落有一鎖。
樂绮眠最擔心的是,郡王已經蘇醒。情況如果壞到這種地步,那麼必須盡快找到對方,然後下手。
***
“殿下,郡王剛剛蘇醒,請您立刻去見他。”
一名穿戴盔甲的男子從前方走來,摘下頭盔。他叫崔烈,是龍神衛現在的副指揮使,肩頭繡有和傅厭辭類似的紋章,但少了一枚。
傅厭辭得到消息後就前往郡王房中,這裡守衛衆多,軍醫也在,見到來人,紛紛半跪在地。
“殿下,崔指揮使,郡王不願喝藥,鬧着要龍神衛懲戒武安侯之女。”
傅厭辭邁步入内,見地面墨迹交錯,西靈郡王隻穿寬袍,伏在案前,字迹狂亂地寫着什麼。
仆從上前勸說,西靈郡王卻滿眼血絲,嘶啞道:“滾開!聖上認得本王的字,隻有一字一句寫明,樂家的罪才能闆上釘釘,都給本王......四殿下?”
郡王戛然止聲,傅厭辭逆光走來,将信中内容收入眼中。
“殿下來了,說明樂氏女就在船上,”郡王見到他,眼中閃過兇光,殺意不加掩飾,“樂氏女手段兇殘,多虧有殿下,否則兩國大計受阻,本王也性命難保。還請殿下将人帶到艙室,本王要從重懲戒。”
傅厭辭讓人将藥碗放上桌案,道:“貴使想如何懲戒?”
郡王放下筆墨,咬牙道:“一個女子,沒有謀害皇室的膽量,背後必定有人指點。無論是誰,其罪當誅!至于如何處置,四殿下放心,本王必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