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戲子上台表演起,樂绮眠便認真看了起來。
如果她沒猜錯,那名少女就是二十年前的迦樓羅,武袍男子顯然指的是烏铎。
兩人多年前相識,迦樓羅為了保衛王城,主動随還是金牌郎君的天狩帝離開。烏铎則前往燕陵,從禁衛軍做起,利用冬宴得到天狩帝賞識,留在了燕陵。
聞師偃的話一出,有人道:“空口無憑,二将軍為何說我等裡通逆賊?”
“空口無憑?”聞師偃又笑了,“我要殺你,何須憑據?”
這話何其狂傲,在場鬼鹫人無不變色,一人站起:“當年若無烏铎,你聞家還被困在鹭城,哪裡輪得到——”
獵隼一爪抓爛那人咽喉,他向後倒下,鮮血噴湧!
場中驚呼聲四起,有人驚聲尖叫,逃往殿外,卻被士兵堵在門前。
樂绮眠說:“這下好,都亂套了,你打算怎麼辦?”
傅厭辭道:“等。”
一個“等”字,讓樂绮眠坐回原地,既然傅厭辭不怕,她也沒有擔心的理由。
她這般鎮定,反倒引起傅厭辭注意,他挑眉,道:“不跑?”
以樂绮眠的性格,在聞師偃露出真面目時,就該找機會逃走,但事實是,她晃了晃鎖鍊:“想跑也得有機會,你沒發現,殿外士兵更多?”
還不算笨。
這是統軍司,聞師偃又有備而來,外逃可能被亂箭射殺,反倒不如待在殿内。
周圍亂作一團,樂绮眠卻安坐原地,像個不問世事的小神仙:“如果鬼鹫人裡通烏铎,聞師偃請衆人赴宴,心虛的,早該猜出來者不善,向烏铎通風報信。”
如果是她,不會公然挑明目的,而會下獄私審,逐個擊破。聞師偃這麼做,增加目的暴露的風險,如果烏铎因此改變計劃,那無疑功虧一篑。
傅厭辭說:“或許你比教徒聰明。”
如果他是真心誇贊,樂绮眠還會笑一笑,但可惜,聞師偃精心安排這出戲,顯然另有目的。
“老教首在任時,青隼與鬼鹫戰亂不休,烏铎的父兄亡于青隼之手,走投無路下,成為女使的随從。老教首和女使待他不薄,他願意為鬼鹫在軍中蟄伏數十年,也在情理之中,但——”
聞師偃拿起折扇,展成半月形,遮住面龐。
“他承陛下的恩,用陛下賜的劍,做了二十年北蒼人。你們說得不錯,沒有烏铎,我父子無法拿下王城,更無法用十日碾碎鬼鹫。他手上沾着鬼鹫人的血,是摧毀王城的兇手,到現在,你們還要維護他,為他保密嗎?”
在場的鬼鹫人被聞家軍按在座上,個個眼含怒火。
有人說:“是你父子下令屠城,怎麼敢推到他人身上?聞氏倒行逆施,必會自食苦果!”
聞師偃如盤踞于王座上的青色妖魔,擡起折扇:“沒有他攻下王城,聞氏何來機會入城?說到底,鬼鹫是他所滅,聞氏不過推波助瀾。”
“給諸位最後一次機會,在下揮一次扇,獵隼就殺一人,半柱香後,無人交代,”他緩聲道,“就恕在下不留情面,殺盡諸位親友——”
獵隼受命撲來,眼看那人将斃命爪下,一隻酒壺淩空飛來,撞翻獵隼!
“聞師僖雖然戰功卓著,屍骨可沒開過光。聞家老二,給你個機會,與其拜死人,不如拜我。”
铎鈴輕晃,一人撿起滾落的酒壺,用衣擺擦掉表面塵灰。
聞師偃猛然看向聲音來源,眼中流露出驚人喜悅:“引你現身不易,烏帥。”
“戲排得一團糟,城防也差了火候,”那人将酒水全數灑在戲台,推倒燭火,讓其焚燒,“沒有你相邀,我還到不了統軍司。”
沖天的火光中,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曆經風霜的臉。這張臉樂绮眠和傅厭辭都見過,就在雪車上,就在破屋中。
“烏帥讓在下好等,”聞師偃目光炯炯,興奮道,“你早些亮明身份,剛才那人就不必死,你看,你又害死一人,可對得起為你保密的教徒?”
原來,他早就發現鬼鹫人和烏铎有往來,索要情報隻是目的之一,真正的計劃是逼出烏铎。現在大魚上鈎,他如願以償。
“你看,說兩句就和老人急,”老頭臉上還有淤傷,卻咧開嘴角,“待會兒打不過,是不是還要罵我欺辱小輩?”
聞師偃笑道:“逞口舌之快無益,既然烏帥敢單刀赴會,想必也受得住在下這一箭!”
他接過士兵遞來的硬弓,彎弓搭箭,對準被甲士圍堵的烏铎。
烏铎說:“你讓人将聞七郎帶到大殿,難道沒想過,是誰讓他昏迷至今?”
聞師偃道:“除了你,還能有誰?不過烏帥為隐瞞身份,竟然甘願受聞七欺辱,此事傳出去,讓人發——”
“笑”字未說完,一道勁風襲向聞師偃面門!
他擡起弓箭回擋,手臂卻傳來劇痛。那人竟單手震落了硬弓,使其從中斷裂。
聞師偃連退兩步,抽出腰間匕首:“你是何人?”
燭火透過帷帽,隐約照出傅厭辭的側臉。他猶如蟄伏在黑暗中的捕食者,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腰間長刀用黑布包裹,看不出輪廓。
“不說話?看來是相識之人,”聞師偃反應很快,“有謀逆的膽量,卻不敢顯露真容?”
他的匕首被刀鞘攔下,聞師偃立刻改換攻勢,扇骨底部滑出鋒利骨刃,直刺傅厭辭!
這一招出其不意,可出乎他的預料,骨刃沒入傅厭辭護臂,他卻好似感覺不到疼痛,單手擒住聞師偃。
“咔!”
令人牙酸的斷裂聲響起,聞師偃的手腕被扭斷,連慘叫都發不出,折扇就掉落在地,被血水淹沒。
聞師偃錯愕道:“不可能,你——”
“嘩啦——”
傅厭辭按住他不斷掙紮的身軀,從血泊中撿起那枚扇墜,任鮮血染濕黑色手套,沿着指節下滑,滴落在折扇表面,讓蘭竹染上猩紅。
他到底是何人!
交手不到三招,聞師偃就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他護住斷手,眼前陣陣發黑,士兵上前,卻被一條皮鞭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