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抵達澤州的消息很快會傳遍聞家,到時,樂绮眠的去留,就不是傅厭辭一人能決定。
但出乎她的預料,良久,傅厭辭什麼反應也沒有,隻是取走聞七郎的腰牌,走出了小屋。
喂。
有鎖鍊在,樂绮眠不得不跟上,但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他:他竟然不生氣,竟然不報複她!
傅厭辭感受到她的疑惑,回頭:“你幾歲?”
樂绮眠說:“怎麼,看我足智多謀,想刺探敵情?”
傅厭辭道:“不超過三歲。”
樂绮眠:“......”
這個人太冷靜,仿佛事情盡在他的掌控,樂绮眠倒很好奇,他打算如何破局。
傅厭辭在士兵面前取出腰牌,說:“帶路。”
早在看到四枚紋章時,衆人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聞七郎得罪了四皇子,責罰必定逃不了,士兵不敢多問,默不作聲在前方領路。
樂绮眠坐上馬車後,發現目的地是設宴的統軍司。
聞家三子中,聞師僖死于白馬河之戰,聞師儉年少,尚無封地。隻有次子聞師偃在王城建立起西南路統軍司,維持鬼鹫的穩定。統軍司也落在宮城的原址上,并未改動。
有了腰牌,兩人一路暢通地進入統軍司。
等抵達休憩用的暖閣時,傅厭辭将一件軍服交給樂绮眠,示意她換上。
樂绮眠的服飾在北蒼人中相當顯眼,她說:“你找聞家的麻煩,卻拉上我?”
傅厭辭道:“‘接下來一路,待在我視線内’。”
樂绮眠裝失憶:“嗯?我沒聽過這句,殿下記錯了?”
傅厭辭盯着她,那視線有如實質。樂绮眠“唔”一聲,不存在的良心動了動,改口道:“戴着鐐铐不能換衣,不如殿下高擡貴手,打開鐐铐?”
傅厭辭說:“不想穿,便不必穿了。”
樂绮眠捂住胸口:“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四殿下。”
傅厭辭還沒動手,她外衣像朵花苞般散開。他眉心微跳,立刻側開視線:“你在做什麼。”
樂绮眠莫名:“換衣啊?”
傅厭辭以為她至少會轉身,可她說換就換,就像在雪地背起傅厭辭,眼中毫無男女大防。
“接下來一路,待在我視線内,”樂绮眠闆起臉,模仿他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這是你說的,我隻字未改。”
傅厭辭沉默,像在反思自己為何會試圖與她溝通。片刻,樂绮眠聽到轉動鑰匙的聲響,鎖鍊另一端松下,随後,袖子便能穿過鐐铐,套到臂間。
可惜,衣服不怎麼合身。
傅厭辭不可能憑空變出軍服,衣服是他從前穿過又留下。過大的袖口蓋過樂绮眠兩手,下擺也垂到地面,像錯穿了大人衣裳。好在她的臉頗具欺騙性,即便套身麻袋,也比尋常人自如得體。
統軍司内來往的大多是北蒼人,樂绮眠問:“你這雙眼睛一到宴上就會被認出,就這麼大喇喇進去?”
傅厭辭說:“看窗外。”
嗯?
此時天色已暗,官署前方點了燈。在士兵簇擁下,數道身披灰色鬥篷的人影踏上玉階,邁入大殿。
燭火下,可以看見鬥篷的衣領和袖口繡有青日白月紋,寬大的教袍織有金鱗,在昏暗中閃爍着冷芒。這些人解下鬥篷,就露出澄黃的雙眼。
樂绮眠靈光閃現,說:“聞師偃宴請的是鬼鹫人?”
傅厭辭沒答話,前方,一道深灰色身影比其他人更佝偻,在酒案前方落座。
這是白天的老頭?
樂绮眠揉了揉眼,正想确認她沒看錯,後領被傅厭辭一拽,一頂鬥篷從頭罩下。
傅厭辭道:“走。”
樂绮眠說:“你拽誰呢,放——”
她話沒講完,人被鎖鍊拖往前方。等靠近大殿,才發現殿内兵甲林立,隻有那名老頭還在喝酒,其他人已經吵作一團。
“烏铎造反,與我等何幹?”
“正是,不能因為烏铎是鬼鹫人,就懷疑我等用心!”
“二将軍在何處?我們要見二将——”
聞家軍抽出刀劍:“将軍未至,不得喧嘩!”
場内瞬間靜下,老頭的笑聲傳來:“王城在二将軍治下多年,官民唯二将軍馬首是瞻,從無異心。将軍若有疑,盡可查老夫和諸位大人這幾日的去處。”
士兵道:“将軍自有定奪,無需爾等多言!”
有人說:“自投向陛下,我等為将軍殚精竭慮,供奉的财貨從無缺額。若非身無餘裕,又怎會贻誤?聞七郎卻肆意打罵,欺我鬼鹫勢弱,請将軍為我等做主!”
這些人七嘴八舌,樂绮眠勉強聽出重心:因為烏铎造反,聞師偃對鬼鹫人起疑,今日将他們請到這裡,似有審問之意。
但聞七郎提前挑破目的,又出言不遜,這些人索性到宴席上讨要說法,鬧了起來。
“依你看,要如何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