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绮眠來了勁,繞着他說:“你看,我說兩句你就别開頭,這樣怎麼震懾士兵,怎麼......”
她左肩微沉,忽然從後被攬住,雙膝也被頂開。樂绮眠連連退後,卻撞在傅厭辭身前,兩手也被鎖鍊捆住,按向山壁。
“再多說一句,接下來的路你不必走,”傅厭辭聲音危險,“就待在這裡,等西北軍收屍。”
樂绮眠才說過他沉,這會兒被按住,才發現自己說早了!不止沉,他個高肩寬,隻需俯身,就能将她完全罩住。
“你先松手,”看不到光,樂绮眠有了危機感,“我投降!”
傅厭辭見識過她的“能屈能伸”,譏諷道:“投降?”
他呼吸溫熱,每說一個字,那潮潮的氣息都會落在樂绮眠耳後。這是個審問人犯的動作,卻不必離這麼近,他分明将那番話聽了進去,有意證明給她看。
“對,投降!”樂绮眠想捂住耳朵,雙手卻身陷囹圄,“你不要靠這麼近!”
傅厭辭看穿她的色厲内荏,松開兩手。樂绮眠迅速退後,心有餘悸:說話就說話,幹嘛湊到耳邊!
耽誤半晌,兩人終于上路。
這回樂绮眠安靜異常,傅厭辭看她一眼,她立刻退開三尺,仿佛他是什麼洪水猛獸。
離天亮還有許久,傅厭辭在一處山坳停下,血水已經打濕軍靴。
傅厭辭道:“轉身。”
這人大約要清理傷口,樂绮眠抱膝坐到角落,心道:他一路都沒喊過痛,難道傷口不深?
她悄悄回頭,看到的景象卻出乎意料。
和想象中不同,傅厭辭的喉頸、肩背都浸滿汗水,被月光勾勒出潮濕的肌肉線條。那蓄勢待發的弧度一直延伸到腰下,最後收窄進鞶帶,如同困在鎖鍊下的獵豹,即使身受重傷,也能随時暴起,咬斷獵物的頸項。
但,這都不算什麼,真正讓她驚訝的,是他的手套扔在腳下,露出的手背刺青交錯,圖案奇特。
樂绮眠想湊近看,傅厭辭卻仿佛察覺到什麼,猝然回頭。
她飛快蓋上眼睛:“我什麼都沒看到!”才怪。
傅厭辭戴上手套,朝她走來。
樂绮眠後退:“你不要亂來!”
她剛要逃走,軍服外套兜頭罩下,被傅厭辭在身後打了個結。
樂绮眠:“......”
這下入目漆黑,兩手又不能動,她索性就此躺下。
隻是臨睡前,她想起看到的刺青,不由疑惑——
那副刺青初看像蜿蜒的傷疤,并不起眼,但樂绮眠視力極好,能看出它所用的染料質地特殊,在晦暗的光線下如同流動、融化的黃金,刻畫的羽翅根根分明,仿若活物。
這就是戴手套的原因?為了遮蓋刺青?
天亮時,樂绮眠被一陣寒風吹醒,抖了抖身上的軍服,慢吞吞坐起:“ 喂,什麼時辰了?”
回答她的隻有風聲。
樂绮眠從軍服上扒開一道縫,看清眼前情形時,“咦”了一聲。
傅厭辭阖眼坐在不遠處,額上汗珠密布,唇間也缺少血色。小腿的傷口有大片血迹,比昨夜更嚴重。
病了?
樂绮眠用手背貼他的額心,傅厭辭卻驟然睜眼,攥住了她。
“你病得不輕,”樂绮眠發現他身體滾燙如沸,遠非風寒這麼簡單,“可惜附近沒有大夫,不如你把鑰匙給我,我替你找?”
傅厭辭面無表情:“你做夢。”
他剛要松開,樂绮眠卻順勢将人拽起,半托半抱,扶住了他。
——好沉。
樂绮眠險些摔進雪中,還是撐了傅厭辭一把,才站穩腳跟。
“這裡靠近澤州,叛軍随時可能趕到,”她難得正經,認真分析,“早點出發,對你我都好,殿下還是不要逞強為妙。”
傅厭辭個子比她高,被她攔腰扶起,就隻能看到她的眼睫與鼻梁,因為罩在寬大的軍服下,看上去臉頰越發得小。
傅厭辭神情莫測:“你在岑州,也用這個姿勢、這個動作,去扶受傷的人?”
樂绮眠道:“當然不。”
傅厭辭看向她。
樂绮眠說:“因為我認識的人裡,隻有你這麼倒黴,會剛好摔在山下。”
傅厭辭:“......”
樂绮眠眨了眨眼,一點沒覺得自己過分:“你看,還有這麼遠的路要走,我不可能句句都說你愛聽的,你喜歡什麼,讨厭什麼,都可以告訴我,你也不想被我氣得傷情加......”
她好了傷疤忘了疼,安分一夜又蠢蠢欲動,仿佛戲弄他是什麼有趣的事,讓她樂此不疲。
傅厭辭捏住她的後頸,冷聲警告:“再說一句,我扔掉鑰匙。”
那手套凍得樂绮眠一激靈,她後頸敏感,上次隻是湊近了都耳根酥癢,這下被捏住,更是頭皮發麻!
“有話好好說,”樂绮眠道,“不要拿鑰匙出氣!”
傅厭辭隻是吓唬她,看她着急,故意将鑰匙挂在指間,說:“約法三章。”
樂绮眠看向搖晃的鑰匙,忍辱負重道:“......你說!”
傅厭辭道:“接下來一路,待在我視線内。”
樂绮眠滿口答應:“第二?”
傅厭辭道:“不得開口。”
樂绮眠連連點頭:“還有?”
傅厭辭盯着她:“沒有我的允許,不得近身。”
這次樂绮眠沒有立刻應答,納罕道:“可我得扶着你啊。”
傅厭辭說:“那就免——”
樂绮眠突然奪過鑰匙,撒腿就跑!
“嘩啦——”
别看她一路插科打诨,其實将人扶起就在等這一刻,現在東西到手,轉身就跑。
隻是跑出兩步,鎖鍊響動,樂绮眠腕間一緊,被拽回原地!
傅厭辭受了傷,居然臂力不減。眼看要重新落入魔爪,樂绮眠作勢扔掉鑰匙:“停!停!我扔了!”
傅厭辭很冷漠:“扔。”
樂绮眠說:“你這樣不知變通,大家都很難辦,我也不是什麼鐵石心腸之人,你放了我,我帶你去醫......”
她手中一輕,一隻手忽然從後方伸來,勾走了鑰匙。
變故來得突然,兩人俱是一愣。
隻見一個老者手握酒壺,坐在獵犬駕駛的雪車上,低頭看了看這枚鑰匙,發現是塊廢鐵後,随手往車中一扔,打了個酒嗝,駕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