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猶豫,調轉馬頭,向一處山崖沖去。
不出所料,沿途山道狹窄、林木茂密,兀鹫隻能徘徊在外,無法靠近。
這回是真再見啦。
樂绮眠剛松了口氣,就聽身後傳來馬蹄聲。
風雪漫天,傅厭辭軍服染血,如穿行于夜色中的鬼魅,幾個喘息,就到了面前。
跑!
樂绮眠頭也不回,但身後傳來弓弦的嗡鳴,下一刻,馬背中箭,戰馬嘶鳴一聲,将樂绮眠甩下馬去。
“撲通!”
樂绮眠滾了兩圈,摔進雪坑。剛要起身,一把長刀橫在頸前。
“你還真是锲而不舍,”她看清傅厭辭的表情,笑了起來,“難道抓了我,郡王就能死而複生?”
沿着刀鋒看去,犀角材質的刀镡烏黑素淨,隻在頂端刻有金黃的鹫鳥紋樣。那隻握刀的手也包裹在手套之下,和刀身共同構成冷硬的弧度,殺氣森森。
“那就在郡王死之前,”傅厭辭舉起鹫紋刀,刀尖離樂绮眠不到寸許,“送你上路。”
樂绮眠旋身閃避,那一刀削在山石之上,留下三分劃痕。
“隻有這點水平,”樂绮眠抽出短劍,擡腕刺去,“天亮前也砍不到我噢。”
刀劍相撞,碎星迸濺!
傅厭辭反應奇快,一擊不成,立刻改換刀勢。
可樂绮眠早有準備,擋開刀鋒。傅厭辭卻不閃不避,握住她的腳踝,将人摔向雪地!
然而,樂绮眠速度更快,在被捉住腳踝時,就借力轉到傅厭辭背後,小腿交錯,鎖住他的腰部,兩肘同時卡在他頸間,如同絞殺獵物的白蟒,不斷收緊。
“被卡住咽喉的滋味,”樂绮眠真誠發問,“殿下覺得如何?”
傅厭辭聽過武安侯之女射殺聞師儉的傳聞,但沒人說過,此女行事反常,難以預料。
好比現在,兩人已經超出該有的距離,她的呼吸又溫涼潮濕,随着吐字的節奏,傾灑在傅厭辭耳邊,她卻渾然不覺,反而繼續靠近。
傅厭辭胸口起伏,冷聲道:“下去。”
樂绮眠說:“其實呢,你奉命行事,何必這麼較真?郡王死就死了,天狩帝未必——”
她腳踝一沉,被傅厭辭從後撥開。短劍也被擊飛,落到數丈之外。
糟糕!
樂绮眠手腕發麻,快速後退。被傅厭辭碰過的腳踝卻隐有痛感,赫然有幾道指痕。
“話太密,劍法也太差,”傅厭辭收回兀鹫,“武安侯派你來,是自尋死路。”
樂绮眠從雪中起身:“天狩帝派你來,也……”
話未說完,兀鹫猛然撲了過來,将她逼往崖邊。
如果傅厭辭的目的是送郡王離開,不會多作糾纏,現在看來,事情并非如此。
“看來殿下拿到的任務裡,還有殺我這條,”樂绮眠的眼睫沾了雪花,卻也懶得擦,“一個毫無威脅之人,也值得北蒼大動幹戈?還是說,”她很快推出答案,“殿下要殺的,另有其人?”
待在郡王身邊的本該是樂斯年,她的出現是個意外。傅厭辭為什麼想殺樂斯年?除了武安侯之子的身份,他沒有特殊之處,除非就是這點,讓天狩帝動了殺心。
“殺武安侯的子嗣,無非是為削弱西北軍,”樂绮眠若有所思,向後退去,“看來貴國并非誠心求和。”
“說出這句話前,”傅厭辭讓寒風拂過衣襟,驅散她殘留在耳鬓的餘溫,“你還有活命的機會。”
樂承邺懷疑過,天狩帝的目的是為平亂争取時間,傅厭辭的反應恰好驗證他的說法。道聖和郡王想息事甯人,殊不知北蒼早已視大梁為囊中物。
“呼——”
風雪狂催,長刀抵在樂绮眠眉心。她歎了口氣,攤手道:“我死後,殿下能否将屍體送回西北?伽南山太冷,我還不想死在——”
她腳下一輕,身體懸空。原來兀鹫掀起的狂風攪動了積雪,兩人又在雪上交手,雪地早已不堪重負。
意外發生得太快,傅厭辭隻來得及握住鎖鍊。他沒有将人推下山崖的打算,因為墜崖後屍體不易找尋,無法用來逼降精兵。
“别動,”傅厭辭将人往回帶,“握住鎖鍊。”
樂绮眠兩腕套着鐐铐,隻是鎖鍊從中斷開,驚恐道:“你不要松手!”
她拼命拽住鎖鍊,連傅厭辭都難以扯動。好在她個子很輕,他又阻攔得即使,很快被拽了上來。
“多謝多謝!”樂绮眠驚魂未定,一把攥住傅厭辭,片刻不敢松開,“沒有你我便完啦。”
她吓得面容失色,身體也輕輕顫抖,剛才的嚣張消失,終于有些像這個年紀的少女。
傅厭辭驟然被一隻冰涼柔軟的手握住,立刻皺起眉,樂绮眠恍若未覺,看向他的眼眸極亮:“殿下救我一命,怎麼報答都不為過。”
傅厭辭眼皮輕跳,将人往外推:“不必——”
然而同一刻,他下肢一沉,被樂绮眠屈膝撞在腿上。
“那怎麼辦,”樂绮眠收回手,遺憾地看向他,“我已經準備了一份謝禮,現在便要送給殿下。”
傅厭辭僵在原地,似乎未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然而雪地垮塌,無數碎雪向崖底奔去,那隻手也從她掌中滑落,不過一個眨眼,便跟随他的主人一同,墜入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