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绮眠反應過來時,已策馬離開軍營。
很糟。
細雪簌簌而落,滑入衣襟,她凍了個激靈,才發覺皮膚燙得吓人,出營已有兩刻,熱度也沒有散去。
——她方才一定中了邪,才以為傅厭辭想吻她。
樂绮眠忽然抓起地面一團雪,用力糊在臉上。
别再想了!
雪團揉碎在臉頰,讓皮膚迅速降溫,也喚回她的理智,讓她想起陸冕還在城中等她,聞師儉也虎視眈眈,尤其,與傅厭辭的交涉并不順利,要除去蕭蟠,必須再想辦法。
打起精神後,樂绮眠先返回城中,又以商讨典禮細則為由,進宮了一趟。
“樂小姐來了?快坐,”陸冕見她到來,命人沏了茶,又展開一張輿圖,“老夫這兩日聯絡了城防司,聽說軍器監已為征南軍封鎖,要拿到武器,恐怕要另辟蹊徑。”
她與陸冕事先打過招呼,推開暖閣大門時,陸冕與瑞昌已等在殿中。
樂绮眠道:“徐公公可有其他途徑,能拿到兵器?”
蕭蟠入城後,第一時間控制軍器監,收繳了所有兵器。現在的城防司隻是兵力充足,真與北蒼交手,半日也撐不過去。她聯系瑞昌,便是想動用太子之力。
瑞昌哼笑一聲:“這有何難?太子殿下讓咱家帶話,殿前司随時可供陸相差遣。”
樂绮眠颔首,暫時放下心,指尖點在一處箭樓:“既如此,便在典禮開始後,關閉宮城,将征南軍困在城内,待清剿城内士兵,再與勤王軍彙合。”
“關閉宮城?”瑞昌一聽,皺了眉,“你瘋了不成!殿前司兵力遠不及征南軍,若我軍不敵,你可知會發生何事?”
關閉城門,等同斷絕殿前司的退路,若發生意外,大軍與朝臣都會葬身城中!
樂绮眠卻笑了笑,悍不畏死般:“可局勢如此,公公以為,待僞帝登基,你我還能全身而退?”
其實瑞昌也知道,若嚴洵登基,奉京将徹底淪為北蒼的跑馬場。但打開城門,就有一線生機,何必将自己逼上絕路,與蒼人不死不休?
陸冕見二人争執,溫言道:“公公消消氣,大敵當前,不可内部分裂。”
他遣人上茶,緩和局面。瑞昌看在他的面上,勉強飲了茶:“太子的安危系于三衙,便是閉門,也該将主力派去看護殿下!”
樂绮眠放下茶碗,不置可否。早在刺殺郡王時,她便知道這批老官僚極為圓滑,隻要鍘刀不落到自己頭上,便不願背水一戰。
但這一回,她不打算給瑞昌選擇。
茶水四濺,瑞昌驟然被弩箭抵住脖頸,又驚又怒:“大膽!當這裡是台獄,容得你放肆?”
箭鋒近在咫尺,瑞昌一口氣上不來,看向陸冕,陸冕清咳一聲,轉開視線:“樂小姐也是為殿下着想,望公公諒解。”
她竟收買了陸冕!
瑞昌這才知道,自己中了計!
陸冕道:“國勢蜩螗,朝廷必須有所決斷,公公不如先聽樂小姐把話說完。”
雖這麼說,他卻沒看敢瑞昌,似乎與樂绮眠聯手,他便總在坑蒙拐騙的路上。昨日聽她說起挾持瑞昌的打算,他也吃了一驚,若非别無選擇,他絕不敢如此亂來。
“公公無需擔憂,”樂绮眠不顧瑞昌掙紮,緩慢開口,“你隻需在府中歇上五日,待戰事平定,我便将你接回宮中。”
她要挾持太子出兵!
瑞昌愀然變色:“這是謀逆大罪!你膽敢......”
他話沒說完,“撲通”一聲,倒在椅上。猛然看向那杯茶,意識到什麼,渾身卻虛軟無力,隻能眼睜睜看着陸冕走上前,取走殿前司的金令。
“還好,還好,”陸冕松了口氣,忍不住歎息,“不過,挾持徐公公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若太子動怒,小姐與老夫事後都難逃罪愆。”
樂绮眠倒掉瑞昌那杯茶,垂眸道:“陸相先回寓所,我稍後去見小殿下。”
沒有退路才會奮力一搏,如果不能在宮城消滅北軍精銳,不隻是反撲的大軍,瑞昌和其他朝臣也不會放過二人。
樂绮眠收拾妥當,沒帶一兵一卒,在瑞雲殿見到了太子。
李恕一入夜便在殿中等消息,正焦急徘徊,見來的是樂绮眠,微微皺眉:“為何是樂小姐?瑞昌不在?”
樂绮眠搖頭:“我已遣人将公公送回府中。”
“送回府中?”李恕大為詫異,忽而反應過來,臉色微變,“小姐……小姐扣押了他?若為圍殺蕭蟠,本宮不會拒絕,何必關押瑞昌?”
樂绮眠道:“殿下聰穎好學,應當熟谙朝中舊事,可知鏡鸾之變時,甯安帝因何敗給先帝?”
道聖的皇位來自先帝,鮮少提起鏡鸾之變,但李恕勤學好問,對朝中掌故了如指掌,愣了下,躊躇道:“自然是用兵不當,可與你扣押瑞昌有何關鍵?”
“用兵不當是其一,更要緊的是,”樂绮眠望向李恕腰間佩劍,少見地沒有調笑,分外認真,“甯安帝沒有手刃親族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