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過這麼多話,她一句也沒放在心上,偏偏那句“不會插手”,她記得一清二楚。
“既然她信得過蕭蟠,那便在營中等她與蕭蟠的好消息,”傅厭辭神情漠然,語調沒有絲毫起伏,“不必管她。”
崔烈:“......”
傅厭辭并不慷慨,相反極為吝啬。就像那隻漆匣,給出的信物一次次被随意抛擲,下次面對樂绮眠,他不會重蹈覆轍。
離開大帳,崔烈歎了口氣。因為樂绮眠随蕭蟠入宮,傅厭辭這幾日都是如此。這樣下去,隻怕聞師儉還未如何,他先将自己氣出病來。
他思來想去,叫住一名禦衛:“你進城一趟,找到使臣所在的寓所,請樂家小姐回營試藥。”
禦衛道:“是。”
禦衛快步離去,消失在道路盡頭。崔烈放下心來,又不免忐忑。
傅厭辭派遣軍醫查驗藥珠,此事剛有點眉目,恰好可以作為請她回營的理由。隻希望樂绮眠能看懂暗示,早日回營。
***
樂绮眠尚算人質,無令不得擅離寓所,陸冕要與她議事,必須提前打招呼。
朝會的第二日,樂绮眠坐在窗下,備好了茶等待陸冕,但對方到來前,傳令兵先來了一趟。
“三将軍得知新君人選,責備了将軍,将軍隻得承諾,五日内換下嚴洵。如若不成,三将軍會親自入城,拿下嚴洵。”
樂绮眠道:“我知曉了。五日時間充裕,讓蕭将軍不必擔心。”
傳令兵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聽小院腳步聲忽起,匆匆退下。他離開的同一刻,後門被敲響,陸冕走了進來。
“方才是蕭蟠的人?”陸冕拍去肩頭落雪,在案前入座,“老夫聯絡了勤王軍,過幾日便有答複。不過,小姐此舉冒險,若聞氏與肅王冰釋前嫌,以咱們的兵力,恐難應付。”
樂绮眠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下幾個字,淺笑道:“肅王不會這麼做。”
那日她與陸冕在營中,商議的便是此事。原來,讓陸冕聯系太子,為的是聯合幾方,與勤王軍裡應外合。這也是她為何放任嚴洵當選新君,因為,她根本沒打算讓傀儡控制奉京。
在嚴洵登基前,她要利用勤王軍,将蒼人逼出奉京。
“鬼鹫之亂時,聞氏父子攻破王城,他與聞家有血海深仇,不會放過聞師儉。三人之中,我不擔心他與聞師儉,而擔心蕭蟠。他立場搖擺,是這一局最大的變數。”
樂绮眠勾勒出“傅、聞、蕭”三字,“傅”與“聞”被圈起,放到一旁,剩下一個孤零零的“蕭”,懸于中央。
陸冕也注視那三字,撫過長須:“蕭蟠此人詭詐多變,對付他,是道難題。”
樂绮眠這些天,做的便是這件事。她腳下仿佛有一張縱橫交錯的的星圖,聞師儉與太子、太子與蕭蟠,所有人之間微妙的聯系,都呈現在眼中。
“聞師儉為等太子回信,連日來按兵不動。他沒有背水一戰的魄力,做不到先殺肅王,倒逼太子奪權。蕭蟠更是如此,一旦太子退卻,他嗅到風向,必然倒向肅王。”
陸冕皺眉:“樂小姐以為,太子會打退堂鼓?”
樂绮眠并未見過太子,但她了解天狩帝。他費盡心思為太子鋪路,太子隻要理智尚存,便不會铤而走險。
陸冕陷入沉思,喃喃道:“聞氏與肅王對峙,互相消耗,勤王軍對上肅王,不至太過吃力。隻是,蕭蟠始終是個變數,依老夫之見,必須除去此人。不過如何動手,還需商榷。”
樂绮眠也是這個意思,但她比陸冕多想一步:“要除去蕭蟠,還要仰仗陸相,僞帝登基之日,蕭蟠必會到場,屆......”
她話說一半,忽然停下。陸冕正奇怪,忽聽小院響起雜沓的腳步聲。
“是曹病已,”樂绮眠料到他很快會找上門,潑了茶水,不算慌亂,“來得如此快,看來嚴洵幫了不少忙。”
陸冕面色微凝,倒掉自己那杯,從茶案邊起身:“樂小姐要如何?”
樂绮眠搖了搖頭,冷靜道:“曹病已必為昨日之事而來,不必擔心,陸相先從後門離開,我去會會此人。”
陸冕年邁,又手無寸鐵,留在這裡隻恐拖累樂绮眠,他忙道:“老夫現在去請禁軍,樂小姐千萬小心!不要與他硬碰硬,保住性命為上。”
樂绮眠将陸冕送往後門,轉身的同一刻,寓所大門被人用力踹開!
“嘭!”
曹病已走在前方,身後是大批皇城司官兵。這些人樂绮眠再熟悉不過,查抄樞密院那日,便是皇城司緝拿了曹黨。
“樂小姐前日狐假虎威,何其風光,”曹病已大步踏入屋内,眼中寒光畢現,“可笑曹某着了你的道,竟以為你得了肅王青眼!”
官兵湧上前,将小屋包圍。自嚴洵被推上帝位,曹病已官複原職,重回高位,可他心中始終不安,馬不停蹄趕到此地,為的便是永絕後患!
樂绮眠孤身一人站在屋中,沒有畏怯之意,反而故作驚訝:“我道誰能調動皇城司?原來是新君。不過,不必戴枷,我随樞相上車。”
“現在求饒?晚了!”曹病已嗤道,“蒙上眼,帶走!”
樂绮眠被人推上馬車,約莫半個時辰後,有人搡了她一把,她踉跄兩步,擡頭看去,眼前竟是熟悉的禦史台。
“既然主動上車,應當知道曹某為何尋你。那日,薛賢落入你手中,說了什麼,一一交代,否則别怪曹某不仁,”曹病已驟然拔出佩刀,目光極冷,“以你這身血肉試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