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绮眠不想承認,但那熱而麻的感覺沿着脊背上行,讓她皮膚起了層顫栗。傅厭辭卻托住她的後頸,迫使她擡高臉頰,隻能看向他。
樂绮眠道:“殿下想如何?”
傅厭辭感受着這一刻,幾乎有些殘忍,對她說:“開春前,殺了聞師儉。事成或失敗,我都不會插手。”
樂绮眠看清他眼中殺機,放緩了呼吸。離開春不到半月,這是比犒師費更難達成的使命。然而,這也是扭轉困局的最後機會。
“......既然如此,”樂绮眠反複斟酌,還是做了決定,“那便祝殿下與我,都能得償所願。”
***
三日後,聞師儉結束禁閉,離開營帳。
“聞家将領都在何處?”聞師儉看到空無一人的雪地,神色陰郁,“為何我被關押時,沒有一人來過?”
副官站在一旁,猶豫道:“将領們或許擔心您沖撞肅王一事傳回燕陵,陛下追究,不敢貿然探視。”
聞仲達失勢,樹倒猢狲散,這些将領自然會根據天狩帝的反應,決定如何對待聞師儉。聞師儉靜了片刻,突然抽出佩劍,直奔大帳而去。
“小将軍,”副官大吃一驚,“使不得——”
“他說得不錯,老三,到此為止。”
聞師儉走出兩步,忽有一人從後方開口。他側頭看去,蕭蟠身長玉立,抱胸靠在門前。蕭銳安站在他身側,靜立不語。
“你不找肅王,”聞師儉見是蕭蟠,怒從心頭起,“來我這裡找晦氣?”
蕭蟠笑道:“你不如先看看,這是何物。”
一柄長劍當空抛來,聞師儉伸手去接,卻發現這是把司空見慣的梁劍。
蕭蟠道:“這把劍是從梁軍身上尋回,肅王說國相是梁軍所傷,但老三你仔細看看,國相身上的劍痕,是不是它造成?”
聞師儉立刻拔出長劍,與記憶中的劍痕進行對比。果然發現,聞仲達的傷口,與這把長劍造成的有所不同。
“據我所知,國相身上的傷,隻有将領的佩劍能造成,”蕭蟠意味深長地說,“那人不單刺傷國相,還從肅王手中全身而退,武安侯都未必能做到這點,何況一群無名之輩?”
聞師儉沉着臉:“是誰?”
蕭蟠道:“還要尋工匠看一看國相的傷,确定劍脊。不過你要問誰最熟悉梁劍,營中恰好有一位。”
聞師儉脫口而出:“......是她!”
蕭蟠說:“尚無定論,還需驗證。”
但聞師儉已笃定,樂绮眠便是謀害國相的元兇,想起方才對蕭蟠态度惡劣,改口道:“抓了她,真相自然水落石出!方才是我錯怪潛鳴兄,待尋到兇手,聞氏必有重謝。”
蕭蟠笑笑:“同為國相奔走,不必言謝。”
兩人又寒暄幾句,好似昨日矛盾已煙消雲散。不久,聞師儉帶着副官離去,營帳空下,蕭銳安說:“大哥還識得梁劍?為何從前沒聽你提起?”
蕭蟠道:“樂氏女昨日所教,你當然沒聽過。”
蕭銳安一愣,詫道:“樂氏女?可你不是讓聞三找她麻煩......等等,”蕭銳安突然反應過來,“是她讓你來尋聞三?!”
蕭蟠隻用三兩句話,便将矛頭引向樂绮眠。但如果這是她的安排,那麼她引聞師儉上門,用意何在?
蕭蟠搖了搖頭,笑而不答。
***
經過幾日馴養,白隼不再抗拒樂绮眠的靠近,偶爾還會主動索要生肉。等與它混熟,樂绮眠便讓白隼落在臂間,随她在營中走動。
樂绮眠給白隼梳理羽毛時,和老鷹奴說:“這些鷹應該在軍官手中,為何由你們馴養?”
老鷹奴道:“鷹舍裡的鷹,大多在戰事中負傷,或主人戰死,暫無歸宿。由我暫時等照料,等痊愈或被人選走,便會離開鷹舍。”
樂绮眠想起傅厭辭的兀鹫,說:“這裡倒沒見有過兀鹫。”
老鷹奴笑說:“那是自然。兀鹫極難馴化,你别看我養鷹三十餘年,也未必能降服一隻兀鹫。這麼多年,我隻見迦樓羅馴化過兀鹫,後來那隻兀鹫到了肅王手中,便是姑娘現在看到的燭。”
原來燭從前的主人不是傅厭辭。
迦樓羅極擅馴鷹,“迦樓羅”這個名字也有金翅鳥之意。但樂绮眠從未聽傅厭辭提起迦樓羅,故而對她知之甚少。甚至她死在鷹舍的傳聞,也是聽旁人說起。
樂绮眠看天色不早,将白隼放回架上,準備離去,帳外卻傳來喧嘩聲。
“聞将軍,您不能——”
一名鷹奴攔在門外,但下一瞬,他身體被洞穿,倒在前方。
“國相受傷那日,你果然在一旁,”聞師儉擦掉頰邊血,笑容陰冷,“這是梁軍慣用的佩劍,用了一柄,還餘三柄。給你一盞茶,說出國相為哪柄所傷,否則這帳中賤奴,隻多不少——”
一把梁劍“當啷”落地,掉在樂绮眠腳邊。
“足夠聞某用剩餘的劍,一一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