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相,不好,”報信人臉色慘白,跌跌撞撞闖入大門,“書、書吏讓肅王的人給殺了!”
曹病已放下茶盞,擰起了眉。
他天亮就在等消息,見書吏遲遲不回,猜到出了意外。他以為是聞仲達所為,派人前去打探,卻說國相不在營中。
居然是折在肅王手裡。
報信人說:“肅王讓樂氏女與書吏對質,驗明計劃真僞,書吏扛不住壓力,讓肅王以傳遞假消息的由頭殺了,金銀也被扣在營中!”
為何殺書吏?
如果這樁事是聞仲達做下,曹病已還信三分。但肅王不是弑殺之人,甚至因為師從烏铎,習兵法、善文墨,被二姓子弟谑稱為“儒将”。
肅王明顯想隐瞞這個消息,或者根本不信道聖會出逃。
曹病已提筆寫下消息,讓報信人取走:“将這封信交到國相手中,現在去。”
他看不透肅王的用意,但聞仲達了解肅王,一定能猜到他的目的。若是為搶占軍功,那再好不過。
報信人離去,曹病已又叫來内知,讓對方備車,天亮前往世子府。
西靈郡王在世時最得道聖疼愛,每年忌日,道聖都會前往王府祭拜。
世子李麟與郡王交好,再過幾日就是郡王的忌日,此時重提郡王之死,即使不能讓道聖撤樂氏兄妹的職,給籌措增加阻礙,消耗樂绮眠的時間,卻不算難事。
***
樞密院官員陸續下獄後,樂绮眠清點抄檢的銀兩,果然,離足額相去甚遠。
這也在意料中,置辦家産、宴飲享樂,曹黨花出去的銀子難以追繳,大頭又在曹病已囊中。離約定期限還有十日,樂绮眠打算進宮一趟,另尋辦法。
“如果這個法子不行,我再去太師府,”樂斯年撐傘擋雪,“不論為犒師費還是拿藥,你鬥倒了薛賢,魏衍沒理由拒絕。”
從道聖安排二人回京起,他們就是太師府用來對付曹病已的明棋。但這些天魏衍遲遲不現身,樂斯年也有了疑慮。
“恰恰相反,”樂绮眠搖頭,“你我不能主動聯系魏衍,要他親自上門。”
兩人是貴人賭桌上的籌碼,随時可以被替換。就像樂绮眠在道聖與傅厭辭之間周旋,魏衍也在考量他們的價值。
與其向對方求助,不如放手一搏,證明兩人的能力。
樂绮眠進入瑞雲殿,道聖身旁站了名衣着華貴的小少年,眉眼與道聖有些相似,但更為清秀生動,卻是太子李恕。
“先下去溫書,”道聖拂動麈尾,讓内宦取走他的功課,“朕改日再考校。”
李恕乖巧點頭,自己拿起功課,臨走前望了樂绮眠一眼,似有好奇。
道聖笑了笑:“恕兒八歲才進宮,你二人見面次數不多,恐怕還認不得你。”
樂绮眠自嘲:“臣在西北軍營長大,少時灰頭土臉,太子殿下即便見過,想必也認不出臣。”
道聖多年無嗣,李恕幼時從應州被接往奉京,因為勤勉純孝,從一衆宗室子中被遴選為太子。
道聖不會無故讓兩人相見,這是告訴她,樂家過去疏于與皇室交往,以至與太子相見不相識。
言下之意,無非武安侯自恃清傲,不媚皇權。否則怎會犯下刺殺大罪,走入窮途末路?
“此事辦得好,”不過,當看到樞密院的賬目,道聖的笑容轉為真切,“可有想要的賞賜?”
樂绮眠道:“臣還有一事禀報聖上,其實就在昨日,城防司聯系到岑州勤王軍,加上禁軍、應州兵馬,出城的人手已安排妥當。”
九日後是大梁向北蒼納降的日子,也是拟定的出逃日期。道聖打算随禁軍北上,但征南軍兵多将廣,需要一支兵馬做誘餌,拖住征南軍。故而,留下來的人責任大、擔子重,又面臨生死危局。能承擔這個責任之人,才是道聖需要的“真官”。
樂绮眠說:“屆時,臣會協助幾位将軍拖住征南軍,由樂将軍送聖上離開。”
她言語間擲地有聲,沒有絲毫猶豫,似乎早已做好犧牲的打算。
道聖心念微頓,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眼中浮現動容:“好,好,樂家居功甚偉,待禁軍在應州安置妥當,朕立刻安排禦史中丞,重查郡王一案。”
樂绮眠推辭道:“臣與兄長是為将功折罪,不敢稱功,隻有一件事,還望聖上應允。”
道聖欣悅道:“何事?”
“臣雖查抄金銀萬兩有餘,但離足額尚有距離,”樂绮眠垂首,不緊不慢地說,“臣鬥膽請皇室捐輸五十萬白銀,以解燃眉之急。”
“原來是此事,”道聖笑說,“也不難辦,由朕起個頭,先予十萬銀。”
樂绮眠也笑:“臣謝過聖上。”
鋪陳許久,就是為這句話。謝過恩,她又與道聖談了出城的細節,這才退出瑞雲殿。
但走至階下,一人忽在前方道:“敢偷都押班的腰牌,你當真不怕咱家将此事告到聖上面前!你猜聖上知情,會如何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