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煦一愣,見娘和姥姥都認真起來,不禁也正了正神色。
這會兒村中家家都沒人,隻有嬴家小院裡燈火亮着。
門都關好,陣也都布下,嬴晏這才緩緩開口:
“娘這病其實也不是病,是很多年前留下的舊傷。”
傷?
正要追問,嬴煦卻被擺擺手擋下。
“這傷平日裡不會有事,偶爾病發……也是無可奈何。其實那些補藥,對娘來說沒什麼用處。”
“沒有用?”嬴煦又心焦起來,“那怎……”
“但現在有辦法了。”嬴晏笑了笑,“你忙着修煉,娘和你姥姥也沒閑着,這段時日我們打聽到,城東有個老大夫,許能治這傷。
“且城東藥材多,也更好。待年過了,娘和你姥姥,就打算常去城東那醫館附近住住,也方便調養。”
嬴煦聞言大松了口氣,幾月來懸在心中的石頭落下,臉上有了喜意:“那是極好的!娘你放心吧,我的感覺不會錯,這幾日定能突破的!”
大不了就再吃幾粒聚靈丹,反正這煉氣六層她必得拿下。
“銀錢的事娘你不用操心,有我就行。你們便在城東租一方院子住吧,也省的兩頭跑。靈石換銀錢不難,我去想辦法就是……”
看嬴煦叽叽喳喳,全家都笑。
想到此行的用意,嬴晏神色也深了幾分。
“阿煦,你喜歡杏林村嗎?”
嬴煦有些疑惑地擡起眼:“我自然是喜歡的。”
“那喜歡琅岩城嗎?”
嬴煦頓了頓。
這會兒突然被問起,到叫她想起幾年前,那時自己剛入門,一心想的都是好好修行,将來住進城裡。
但現在,對琅岩的感情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想到那高聳的城門樓、精緻的屋舍大殿、穿着華美的貴胄,便覺一股壓抑之感。
腦中劃過在門中的記憶,眉頭不自覺一皺,即便她努力壓下,心中還是有股厭惡湧出。
定然是上次的事,叫自己暫時心有芥蒂了吧。
努力這麼想着,卻還是隐隐覺得,修仙不當是這樣的……
見嬴煦不說話,嬴晏也不催她。隻和嬴劭二人悠閑地吃着菜,看屋外不知何時,雪又漸大。
“這次若真回了門中,你跟在那周語明身邊,定要萬事留心。”
見娘突然轉了話題,嬴煦回過神,認真點了點頭。
她如今倒也不會再如當初一樣蠢了。山中曆練沒少遇見賊人,黑市的商販也不都是好聲好氣的,别的不敢說,看眼色的本事多少練出來幾分。
“娘的病你不用操心,接下來專心修行,提升實力就是……若有什麼事,一定回來跟娘和姥姥說……”
嬴晏給嬴煦倒了杯酒,隻是村裡人自己泡的,清清淡淡,不怕喝醉了去。
而嬴煦聽着娘和姥姥一句一句細細交代,心中漸漸平靜下來。
無論如何,這修行之路,終是要走的。
聽着這些瑣碎的事宜,心中多了分要回門中的實感。嬴煦不知不覺一杯酒下肚,撐着頭趴在桌上發起愣來。
周語明也沒再找過她,也不知到底靠不靠譜……堂堂築基修士,應該也不會出爾反爾吧?
離開門中竟有八個月了。也不知如今的授課到了哪裡,同門是不是已比她多學了許多功法?
其實突然覺得,就如屏山那些個散修一樣,也挺不錯,沒有束縛,無牽無挂,自由潇灑……
唉,不過這些也都是想象罷了。沒有門中提供的資源,真做了散修,可能幾十年都隻能在煉氣期打轉。
且說起來,在城外私下交易,也是孫家不許的……若有朝一日被抓到,隻怕不僅不能再修行,還要面臨重罰和牢獄之災。
亂七八糟地想着,嬴煦都沒注意到,娘和姥姥的聲音何時停了下來。
“阿煦?”
回過神來,是姥姥在叫她。
"阿煦,将香收起來吧,免得一個不留神點着家裡。"
“噢。”
應了一聲,嬴煦便去收拾,茸茸也甩甩尾巴跟上。
已經快到子時,子時響了炮,這歲就算守完了。
突然想起什麼,嬴煦手上動作一頓:“娘、姥姥,響炮之前不是還要給爹上香麼,現在就收嗎?”
嬴晏和嬴劭這會兒正嗑着瓜子熬瞌睡,聽見這話,卻俱是滿臉不在意。
“不用上,收了吧。”嬴劭随口道。
嬴煦滿臉疑惑,但也懶得再問,正要收起,卻聽嬴晏又幽幽開口:
“以後都不用上了。那不是你爹。”
“……”
“啊?”
嬴煦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一時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轉頭看去,嬴晏依舊是那副悠哉哉嗑瓜子的樣子,似乎心情極好。
嬴劭瞥了女兒一眼,也一臉無所謂,唯剩嬴煦在院中呆站着。
低頭又看了看手邊的香燭和牌位,嬴煦茫然道:“那我爹是誰啊?”
嬴晏又喝了一口酒:“你沒爹。”說罷還啧啧兩聲。
“你可是娘千辛萬苦懷上的元胎。”
.
雞鳴之時響了炮,這守歲就算守完了,嬴晏和嬴劭早已困頓,便先睡了。
西屋的嬴煦毫無睡意,還在消化娘和姥姥講的事。
原來何望跟她家一點關系沒有,隻是娘和姥姥當年來琅岩時,為了落戶于此,與瀕死的何望做了個交易,換得了戶籍罷了。
不對,還是娘和姥姥是外來人士更讓她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