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師兄……?”
嬴煦看着面前地上的身影,腳像在地上生了根,久久沒有動作。
孟遠先反應過來,急忙伏身去看。盧向文不知何時也清醒了過來,此時呆站在一旁,恍恍惚惚的模樣。
毛吟蒼也從嬴煦背上下來,原本恢複了些血色的面孔這下更白,看了眼地上一動不動的人,便嘴唇發抖,正要移開視線,卻聽孟遠驚喜的聲音:“還有氣息!”
嬴煦一震,方從那渾身僵硬的狀況裡脫身。幾人都有些哆嗦地靠近章陽華,便見他确實氣息尚存,隻是極其微弱。
孟遠面色焦急,雨水混着冷汗從額上落下,他伸手欲探章陽華經脈,卻又看對方似乎極度虛弱,命懸一線,難以承受靈力入體,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回事,明明看着沒什麼外傷……”毛吟蒼撐着嬴煦,顫抖着開口。
“他……他,他的耳朵……”盧向文瞪着眼睛,手顫顫巍巍擡起。
孟遠一愣,這才撩起章陽華的頭發,這一下便見他雙耳處血肉模糊,看上去像是被生生撕下。
嬴煦腦中閃電劃過——
南霍鳥!
衆人皆反應過來,急匆匆搜起身上的丹藥。嬴煦從懷中一掏,倒出解毒丹,便立刻向章陽華口中塞去。
對方冰涼又滑膩的皮膚觸感叫她渾身都涼了一瞬。明知還是活人,但剛見着時的驚悚之感尚未褪去,讓她有些毛骨悚然。
孟遠扶着章陽華,眼中亮了亮:“章師兄……章師兄,還好有藥,還好……”
但乍驚還喜到一半,他突然卡了殼,手也抖了下,松開章陽華。嬴煦此刻也正看着章陽華反應,卻見他非但沒有好轉,面色還逐漸灰敗下去。
不再猶豫,她蹲身去探章陽華脈搏,随即怔住:“怎麼回事……”她無意識地開口,聲音低到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而孟遠則猛地站起:“師妹,快,我們快些帶章師兄下山,隻要回了門中,前輩一定有辦法救他!”
說罷,他重新将搖搖晃晃的盧向文背起,見嬴煦沒反應,催促道:“快啊何師妹,我們若是再晚上半分,章師兄可就……”
毛吟蒼不知何時已臉色難看起來,卻隻垂着頭沉默不語。嬴煦則面色怔忪:“孟師兄,章師兄的脈象已經……”
“師妹慎言!”孟遠臉上有了怒色,“茲事體大,師妹身為領隊,更不該推辭,我們快些帶章師兄回去是正事。”
嬴煦腦中嗡嗡作響,孟遠憤怒的臉和指尖已然消失的脈搏交織成片,嘈雜不已,讓她聽不清楚話。視野裡天地都黑成一片,隻一會兒見孟遠嘴開開合合,一會兒又見章陽華沒了耳朵的慘白頭顱。
那張說個不停的臉突然逼近,是孟遠靠近了她:“何師妹,我知道章師兄平日裡脾氣急得罪了你,但這種時候,你身為領隊,怎能以私人感情用事!”
這一聲刺得嬴煦耳中一痛,周遭的聲音終于清晰了些,聽着不遠處汩汩的水流聲,她剛升起的一點怒意頹然散去:“孟師兄……你冷靜一點。章師兄已經死了。”
幾人間忽得詭異一靜,一個“死”字叫三人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毛吟蒼看着嬴煦,張了張口,最終什麼也沒說。但或許是站了太久,本就不支的體力再難維系,忽的歪倒在地。
嬴煦聞聲看來,急忙扶住她:“毛師姐!”
而章陽華此刻沒人支撐,頭軟軟歪向一邊,俨然是氣息已絕的樣子。
此處已離山腳不遠,旁邊正是條淺淺的小溪。上山之時他們路過此處,溪水還隻有淺淺一層,勉強沒過腳背,此刻幾個時辰的暴雨傾注後,溪水猛漲,湧動的水流叫嬴煦側目注視了片刻。而後她喑啞開口:
“我們先下山吧,隻能回門找掌事幫忙……”
“師妹這意思,是要将孟師兄一人留在這山上?”
孟遠突然逼問,倒叫嬴煦一愣:“什麼?”
她歎了口氣:“孟師兄,我何必騙你,你大可自己去試章師兄的脈……他氣息斷絕,恐怕,還是解毒丹來的晚了……”
“可我們隻要帶他回去,說不定門中前輩便能救他!”
孟遠的話有幾分蠻不講理,嬴煦一時也擰起了眉:“生機已斷,如何能救?且山中兇險,我們多留一分便少一分活路。如今隻有你我二人尚存實力,盧師兄和毛師姐都還需照顧。我們如何能帶上章師兄?”
“師妹,章師兄可是我們的同門,是你此次領隊的一員,無論他現在是什麼情況,你難道沒有責任帶他回去嗎?!”孟遠語氣悲憤,似乎有淚從眼中流下。
盧向文擡眼看了看,也氣若遊絲道:“是啊何師妹……”
唯獨毛吟蒼面色陰沉,不發一言,隻靠在嬴煦身側垂着頭,似乎更加虛弱了些。
“……我們先快速下山,待尋到修德前輩,再回來找章師兄。”嬴煦沉默半晌,還是堅持道,“孟師兄要帶盧師兄,毛師姐亦狀況不好,沒法獨自回程。為今之計,我們至少該保全活人。”
“哈哈……”
孟遠突然慘笑一聲:“章師兄,我們同門一場,卻不想竟遇到此番慘禍……”
“章師兄,我盡力了,可……”他情緒反常,似乎已經被悲傷沖昏了頭腦,“可何師妹已做了決定,我也無能為力了……”
盧向文面色僵硬,半晌卻也跟着擠眼淚:“章師兄……”
而這頭的嬴煦卻無暇顧及他二人的悲痛。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毛吟蒼再度暈了過去。她艱難背起對方,看了眼暴漲的溪水,催促道:“我們快點走,若再停留,沒有妖獸也有山洪,那時就走不了了。”
孟遠這才起身,重新背起虛弱的盧向文。
欲離開時,嬴煦回頭,想了想,快速将章陽華的屍身朝樹叢深處藏了藏。
但願他能等到前輩找來,留個全屍,别再遇上什麼兇殘妖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