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兄倒是有品,你我二人皆為捕頭,陸兄倒是頗有雅趣。”
“雅趣談不上,走南闖北,略曉得些罷了。”
“陸兄可知,這登州知州治下如何?張某頗為擔心柳兄的安危。”
“張兄倒也不必風聲鶴唳,我雖與那崔知州未打過交道,卻聽人道過,此人乃務實之人,借沿海灘塗大興商市,以增百姓之利,在登州将近十年,使藏富于民,家家戶戶再無饑寒之危。”
“聽陸兄如此道,張某便放心了,隻願柳兄與那崔知州快些定下此案的探查方向,你我也好及早為之。”
陸鴻點點頭,以示同意。
此刻,登州州衙的正堂中,隻柳、崔二人相對而坐。
柳淮汀未曾客套幾句,便坦坦蕩蕩道了來意,提出欲探查此事,那不惑之年的崔知州驚得咧開了嘴。
“這…絕無可能!”登州知州崔衍先是如那驚弓之鳥般噤聲不語,待過了會兒又起了腔,嚷嚷着柳淮汀隻是正五品的刑部郎中,無權查辦此事,“為鑄造此尊金佛,本官親自去了登州礦上查驗,便是那記了冶金分量的冊子,本官與鄧通判也核對多回了!本官勸柳郎中一句,你們刑部的手,哼,可不要伸得太長!”
“哦?崔知州倒不必吹胡子瞪眼,按例刑部自然是無巡察之權,不過麼——”柳淮汀擡下腕子,挽了袖口,露出挂着南紅串子的左手腕,直往懷中探去,“在下本想給崔知州留個面子,既是崔知州不要,在下便如了知州的意!”
一抹明黃的綢緞現于崔知州的眼前,柳淮汀收攏左手五指,捏了個角,右手白皙的指尖滑過黃緞子上的龍紋,抖了一抖,疊成方塊的緞子便張開了。
崔衍扶着案幾角,戰戰兢兢地立起,當即跪倒在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朕受命于天,嗣位二年有餘,幸蒙蒼天垂佑,諸事順遂。金佛一案,上礙朝廷之尊,下損黎民膏血,更恐私通契丹,有動搖國本之嫌。刑部郎中柳淮汀,機智敏成,傲骨铮铮,着其勘查此案,凡涉案州縣,皆受其節制,所至之處,如朕躬親!”
“臣登州知州崔衍接旨!”崔知州艱難地吞口唾液,喉結顫抖着如同咽下隻蒼蠅。單看這刑部郎中年歲不大,一副意氣風發的書生模樣,直入話題,叫他以為是甚麼不知深淺的初生牛犢,這才惱火地頂撞了言語。如今他倒是悔不當初,原是自己草率了,這刑部辦案怎會單單派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更何況還是越了人家禦史台的權呢?
“下官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柳大人莫怪。”崔衍恐柳淮汀回京面見官家之時參他,連忙腆着臉說好話,“柳大人真是年少有為,倒還是少年模樣,竟官至正五品,來日登閣拜相定也不在話下,還望柳大人多多提攜~”
柳淮汀向來傲骨铮铮,敢作敢當,看不慣這類媚上欺下之人,自是沒甚麼好臉色,陰陽怪氣道:“哦?崔知州此時不嫌刑部的手伸得長了?”
“柳大人您莅臨登州,我等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嫌棄呢?”那崔知州面上堆起花,說得比唱得都好聽,“還望大人不計小人過,多多指點下官等人。”
柳淮汀冷笑一聲,念着查案緊要,倒也不多與崔衍啰嗦。
“崔知州,還請您奉上金佛的驗收文冊。此外,還請您悉數告知,曾接觸金佛者可有幾人,姓甚名誰?”
崔衍點點頭,道:“金佛驗收後依例登記造冊,由鄧通判審過存在吏舍,稍候下官派人去取便是。”
“至于接觸金佛者,”崔衍略一思慮,“那挨個算起來,人數可是不少。下官請了從西域遠道而來的慧淨師父作了金佛的草圖,又允其宿在礦上,好為鑄刻工匠獻計獻策。那金佛先是用冶好的金水澆鑄,而後由登州的名匠陳壬等一幹人等耐心雕琢,最後又由下官與登州通判鄧昌依次驗過。”
“除此之外呢?”
“這…下官隻記得以上人等了,其餘百姓縱使瞧見過金佛,那便也是州衙派人層層守衛的情形下,想必不會出什麼問題。”
“不對!”柳淮汀厲聲道,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套件象牙色短衫的利落身影,“朝廷體例可并非如此!此尊金佛作為貢品理應由州衙負責裝箱蒙布,怎會沒有州衙其他人涉及其中?難不成這金佛是長了翅膀,得以自行裝箱上車?還是說是崔知州與鄧通判一齊将金佛擡上車的?”
“這…這…”崔衍未曾與刑部的人打過交道,柳淮汀對朝廷規制之熟出乎他所料,“是下官疏忽了…下官這就去問裝箱蒙布又擡了金佛的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