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陸鴻望着曹德福努力洗刷自己的冤屈,眸子逐漸變得空邃。
“師父,您不會真聽了那奸商的鬼話了吧?那奸商滿嘴胡話,師父您的一世清名可不能被他給毀了。”
見陸鴻默不作聲,一味地尋了闆凳坐下,撐着下颚呈沉思狀,柴小五有些焦急,
“那小蘭姑娘不是說這曹德福有意納丁香姑娘為妾麼?若是曹德福他家内口子知曉此事,還不得喊打喊殺的啊。說不定這曹德福正因如此改了主意,沒成想丁香姑娘可不好糊弄,這才一怒之下殺了人。”
陸鴻仿佛悟到了些什麼,她垂手道:“小五你莫慌。還記得俺曾經與你說過的麼?越是謎團重重,越要抽絲撥繭。
所謂理案之事,非易行之坦途,若窮追一徑,則入絕境,若另辟蹊徑,方能撥雲見日。
今日之案,事關死者言、生者權,更需慎之又慎,不可妄下斷語。”
陸鴻細言細語,不慌不忙,神态自若與往常并無二緻。
“是,師父,俺受教了。”柴小五揉揉頭,露出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師父可是對案子有眉目了?”
“無妨,你也是為了盡快查清真相,熱情可嘉,”陸鴻見柴小五吃了癟,怕誤了他查案的興緻,出言安慰道,“案子要查,飯也要吃。柳大人倒好意送了老母雞,待趙大娘炖好了湯,俺們一同去喝兩碗解解乏。”
一碗香噴噴的熱湯下肚,陸鴻心中暢快了許多,腦海中的思路也更為清晰起來。
“小五,取了府裡的麻紙,寫篇開封府告示,就說雲香閣一案兇手已抓到,請京城的父老鄉親們不必驚慌,而後将此張于正門之上。”
“好嘞。”柴小五尋思師父終于是抓住了兇手,這案子也了結了,不禁興高采烈起來。
正是汴京春日,氣象多變之時。
晌午頭上,先是起了陣狂風,密密麻麻的烏雲蓋住了日頭,随後一陣狂風驟雨襲來,攪得天地不甯。
“三爺,屬下剛才去橋頭看過了,并無紅綢條子,看樣子宜娘終究還是放棄了三爺的機會。隻是……屬下擔心,那宜娘會不會将三爺和盤托出?”
“哼,”李延雙冷笑一聲,将寫廢的羅紋箋團成一團擲出屋子,一字一頓道,“她還沒那個熊心豹子膽!刀子嘴,豆腐心,怎能成得了大事?”
“倒是省了件麻煩事,告訴黃雀,曹德福不用殺了。還有,另外尋位汴京女子,日後我自有用處。”
“是,屬下知曉了,這便去辦。”那人輕輕一躍,身影便消失于瓢潑大雨中。
下晝時分,雨霁天晴。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二人往汴下街而去。高的那人,微微秃頂,一口汴京本地口音,短襖褐褲;略矮的那人,着件深藍色長衫,面白無須,左手執扇,一副書生打扮。
這條汴下街主要是賣些特供酒樓的當季青菜瓜果,更有些新鮮的豬牛羊肉之類的葷食。如今已是下晝時分,來往的客商并不多。
二人眼前的這家肉鋪前挂着幾扇紅白相間的豬肉,屠戶袒胸露臂,腰間紮着的粗布圍裙早已浸透了油花,此刻他正手持利刃,朝着一塊還帶着骨頭的連筋肉狠狠剁去。
高個男子上前拱手作揖道:“掌櫃的,您這生意興隆啊!”
這屠戶手上不停,擡了下頭,露出兩顆黑黃的闆牙:“呦,瞧您這話說的,糊口罷了!客官,您要點啥?午後剛殺的黑豬,來一扇?”
矮個子的圓臉男子清清嗓,道:“我初來汴京,想開間酒樓,恰好有一菜需挑得上好的黑豬,用尖刀一寸之刃削成大片後再熬制三天三夜,方得入味,隻是不知掌櫃的削骨之術可有此高明?”
“客官您别不信,俺削骨恻肉的本領可是祖上傳下來的。”
“既是如此,那掌櫃的豈不是有自家祖傳的剔骨刀?本公子今日可想開一番眼界,見識見識。”
“這…客官您稍候,”屠戶放下手裡的剁肉刀,轉身往屋裡去,不久便遞給二人一把尖刀,刃約一寸長,刀把的梨木已然發黑,“這把剔骨刀是也。”
“好刀!”執扇男子大呼道,“不瞞您說,在下隻是代替家父跑腿,實在不足以分辨掌櫃的剔骨技術,請問可否将此刀暫且由俺帶回,容家父細細琢磨後再定?
見屠戶略有遲疑,執扇男子揮揮扇子,旁側的高個秃頭男子從懷中掏出幾貫銅錢遞給屠戶。見銅錢已擺在攤子上擺成幾列,屠戶也不好意思再推脫,隻擺擺手道:“客官随意。”
如此,二人在汴下街繞了一圈,用盡什麼借刀、買刀、看刀的借口,盡數坑蒙拐騙了一兜剔骨刀。
“陸捕頭,真需要這麼多剔骨刀?”
被詢問的人此刻正吹着口哨,将折扇塞到腰間,已然與書生的扮相大相徑庭。
“李兄可知,要死馬當活馬醫,便隻能如此咯。”陸鴻“嘿嘿”幾句,打了個馬虎眼,未曾說明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