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莫怪，娘子還在月中，吹不得風，這才蒙了面。”

“我聽鄰居說道，咱家的酒樓開了有些年頭了吧？”

“早了！有個二十來年了，在這汴京城裡也是排得上名的！”

曹掌櫃臉上得意洋洋。

“那俺咋聽說之前的掌櫃姓宋？是掌櫃盤下的？”

“噢，那是俺丈人，鄙人姓曹。”

“原是如此，失敬了，曹掌櫃，”陸鴻抱拳，“俺們滿月酒想定在下月初六，可否？”

“行啊，你去找小二點菜定下，”曹掌櫃斜眼看了下陸鴻，鼻子裡“哼”了一聲，“不過恐怕這位公子不是來定酒的吧？來過俺家酒肆的客官都曉得，俺家酒肆的宴席隻能定當月的。”

“說吧，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劉旺和李三羊的手漸漸移到了刀鞘之上，陸鴻卻不慌不忙，将右側的碎發縷到耳後，輕輕一笑。

“曹掌櫃别急啊，”她擎起紫砂壺，傾倒出的黃綠色茶水澄淨通透，“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哥兒幾個還沒做什麼，怎得您就要翻臉了？”

“江湖上有人開出了五百金的價格取您家酒樓的一品鍋秘方，您說，俺們幾個能不來與您商議一番嗎？”

陸鴻擎起茶碗，啜飲一口。

“這茶不錯，回味甘醇得很，是上好的日照綠吧？”

“不可能！别想了！”曹掌櫃右手握拳，猛地砸到桌上，陸鴻面前的茶水一震，桌面上就多了一灘水，“梅娘，送客。”

說罷此話，他便氣急敗壞地離桌而去。

陸鴻見此，朝劉旺搖搖頭，故意歎了口氣，就領着諸人出了酒肆，扶着蒙面姑娘上了細軟的馬車。

“籲——”随着車夫勒馬的長鳴，“咚”一聲，系在馬車四角的鈴铛齊齊響了聲，先跳下車的是位俊美的公子，而後則是位蒙面姑娘，若周遭的人經過，定會認為這是哪家高門大戶的公子千金。

蒙着素色面紗的姑娘磕磕絆絆地跳下車往隔壁巷子裡跑，推開門時兩腿一軟，差點便被門檻絆倒，旁側捕頭裝扮的人扶了她一把，道了句，“姑娘不慌。”

待進了園子裡，姑娘一把扯下面紗，一張鵝蛋臉露了出來，她竟是小蘭姑娘，巷子裡平平無奇的木門則是開封府後院的側門。

“陸捕頭，那人…那人就是說…說要給丁香姐姐贖身的人。”

“你确定？”

“确…确定！”小蘭彎下身子，舒出一口長氣，“剛剛，奴家…奴家以為差點露餡兒了，吓…吓死我了。”

“陸捕頭，您是這個！”她豎起大拇指。

“姑娘先走走，甭停在那裡，對身子不好，”陸鴻關切地說道，眼眸閃閃發光，“陸某既是答應了護姑娘周全，定會盡全力做到。”

亥時已過，汴京城家家戶戶漸次滅了燈，從窗棂望去隻有曹家的燈還亮着。身着珠白色衣衫的女子手持繡針靈巧地穿梭于繡布之上，燈火一跳一跳，搖曳着倒映在女子深不見底的黑眸中。

“官人回來啦，今日怎得如此之晚？”聽得院裡的犬狂吠起來，宜娘放下手裡的花鳥圖繡品，走向燈火映照的黑影，輕聲細語問道。

曹德福臉上滿是疲憊之色，依着宜娘幫他解開外帶褪下衣袍。

“近幾日酒肆客人頗多，恐小二招待不周，自是俺親自盯着好些。”

“官人受累了，今個兒廚下炖了隻老母雞，鮮美得很。這會兒夜裡涼氣重，我給給官人舀碗黃芪蘿蔔老雞湯，暖暖身子。”

宜娘端來隻青瓷碗，裡頭盛的是濃黃的湯，配了薄若蟬翼的白蘿蔔片，美得誘人。

她小心翼翼舀起一勺，放在唇邊吹至溫熱，喂給曹德福。

吃慣了珍馐美酒，曹德福自然對自家的湯菜無甚感覺，對美妙的湯色視若無睹，一味機械地咽着湯水。

“今個兒樓裡來人，出五百金要咱家一品鍋的方子。”曹德福突然冒出一句。

“官人答應了？”

“哪能啊，俺把人轟出去了，咱家還靠這方子賺錢呢，”曹德福打個哈欠，放下瓷碗，牽上宜娘的手，“娘子，明日俺去金鋪子給你打個镯子，想起來這些年盡讓你操勞了。”

“官人做主便是。”宜娘羞澀地笑笑，親了一口曹德福的臉頰。

曹德福将瓷碗中的濃湯一飲而盡，像個“大”字癱在床上，将被子扯到臉頰，“俺累了，先歇下了。娘子收拾收拾也早些歇息吧。”

宜娘“嗯”了一聲，“撲哧”一下吹了燈，就着冰涼的月光摸到桌邊的瓷碗，拈起瓷碗往院裡走去。

早已鼾聲如雷的曹德福自然不會知道，背過身的宜娘換了副模樣，春花一般的笑容隐沒在黑暗裡，此刻她正立于井邊，撩起清冽的泉水搓着烏青的手腕，淡漠的眼神裡滲着惡心與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