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人寂靜了一瞬,孫提刑的聲音響起:“趙門使,本官收到密信,你私藏嫌犯。勸你趁早把人交出來,否則定要拿你歸案。”
孫提刑這一嗓子吼完,覺得自己太過用力,嗓子都有點疼。隻是他吼完半天,小院靜悄悄的。
若不是那衙役面上還有傷痕,他都要以為剛剛那道鞭影隻是幻覺。
“誰在說話?”良久,院子裡傳來不屑的聲音。
孫立耕隻好從幾個衙役的身後走了出來,面上帶着幾分忌憚:“雖然你是戟雪門的人,但本官也能管你。”
此時,他才看到趙歸夢站在一株棗樹下。
朔州苦寒,這兩個字都是字面意思。水苦,天寒。棗樹在這裡倒是長得很好,結出來的小小紅果兒,是苦水裡長出的甜滋味。
這會的棗樹還在沉睡着,枝條都沒有醒過來,倒襯得枯枝下的紅衣身影,像是一朵早開的花兒。
鮮妍至極。
隻是這花,一般盛開在别人的怒火中。别人越生氣,她開得越美。
“是麼?”趙歸夢牽起嘴角,漫不經心的眼神從那個闖門的衙役面上掃過,“公差無故傷人,提刑大人也能管麼?”
綠绮知道趙歸夢在替她出頭,心頭發熱。
孫立耕不耐:“你不是已經抽了一鞭麼,還不夠?”
“孫大人,”趙歸夢一字一頓地叫他,語氣平靜而殘忍,“你要知道,我是手下留情了的。不然,他這隻眼珠,也别想要了。”
那衙役心裡一個哆嗦,直到她說的是真的,也知道這個提刑大人不會保他,急中生智,連忙轉過身,對綠绮作揖道歉:“對不住,小娘子,都是我的不是,傷着你了,我給你請郎中。”
他臉上還在滲血,模樣瞧着倒也可憐。綠绮望着趙歸夢,也怕她因為自己這點小事和這夥人起沖突,輕輕搖了搖頭。
趙歸夢便道:“綠绮姑娘不跟你計較,那我就放過你。”
衙役趕忙對綠绮道謝。
眼見事态被趙歸夢牽着走,孫立耕心中不耐煩至極:“趙門使,你要是不把人交出來,我就要進去搜了。”
趙歸夢抱着雙臂,不避不讓:“誰敢搜國公爺的院子?”
她越攔,孫立耕底氣越足。他也不氣了,成竹在胸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裴珩是朝廷欽犯,又與徐知州命案有關,法無可逭。别說是國公爺,就是晉王在此,本官也搜得。”
“裴珩?”趙歸夢裝模作樣地眯着眼,假裝思考了一下,虛僞地說:“他不是死了麼,我親眼看見他掉下沉烏崖,怎麼孫大人覺得他還活着?”
孫立耕見她撒謊都裝得不像樣,嗤笑出聲:“趙門使,你就别在我面前裝了。我接到密信,就是趙門使你親自帶着朝廷欽犯到了這裡。”
他擡起右手,準備指揮身後的衙役搜院。
趙歸夢忽然沉下臉:“搜國公爺的院子可以,要是搜不出來,怎麼辦?”
見她變臉,孫立耕更加自信:“搜不出來,我向趙門使賠禮道歉。”
“我可不需要你的賠禮道歉,怪晦氣。”趙歸夢嫌棄地瞥他一眼,說:“搜不出來的話,孫大人,就請你往後帶着你的人離這處别院遠遠的。但凡靠近,别管我的鞭子不饒人。”
“好。”孫立耕自然滿口答應。
正要讓人去搜,趙歸夢笑了起來,露出一對兒淺淺的梨渦。她伸出一根手指,遙遙地指向了院子裡的一間廂房,道:“孫提刑,你說我私藏欽犯。容我好心提醒,那就是我的房間,不妨先去那搜呢?”
她會好心提醒?孫提刑才不相信這張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吩咐道:“搜,最後再搜那間房!”
他大手一揮,身後衙役如蝗蟲散開,大有把掘地三尺之勢。
書房最靠外,離他們最近。一頭沖進書房的人立馬大聲禀告:“欽犯在此!”
衙役聲音裡都有幾分顫抖,這下搞不好他要立頭等功了,
别說他,孫提刑都聽見自己心口砰砰。他幾步沖過去,多少年沒跑這麼快了。隻見那幾個衙役将一個身着蒼色長袍的青年圍在中間。
隻是青年頭戴帷帽,看不清面容。
哪有男子戴帷帽?肯定是那裴珩,怕被人發現,這才多此一舉。哈,正是因為他做賊心虛,才叫人發現端倪,告到他這裡。
好你個裴珩,看你此番往哪兒躲。
孫提刑喘了幾息,指着一個衙役,吩咐他:“把他這帷帽給本官摘了!”
那衙役上前一步,捏住帷帽的前端,往後一掀,露出一張俊俏容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