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紅木,飛檐翹角,兩尊石獅子鎮守在門前,金絲楠木匾額上書“常府”二字。
大門前侍立的仆人遙遙就望見馬車的到來,叫了府上衆人前來迎接家主的到來。
這裡是東昭璃國都城,燚京。
常家家主此番出去遊玩三月有餘,趕在清明時節返回了常府主家。
燚京常府的人都知道,家主無論出去多長時間,每年清明總會返回燚京,祭祀先祖。
不過讓府中下人疑惑的是,家主從來不許任何人進入祠堂内部,連放在心尖尖兒上疼寵的小白貓那日透過窗戶縫隙鑽進祠堂,都被家主拎着脖子給丢了出來。
下人們沒想那麼多,覺得家主或許是個孝敬祖先的人,隻是府内上下掃灑之時,免不了會想起無人打掃的祠堂。
當慣了掃塵使的人有強迫症,每每想起祠堂内的房梁上可能挂滿了蛛網便渾身不得勁兒,甚至睡不着覺。
但又不能違背府規導緻丢了這份報酬豐厚的差事,隻能提着木桶,用抹布将祠堂外面看得到夠得着位置裡裡外外擦了個锃亮。
“馬生,家主心情如何?”
常府管家率先走上前,小聲問道。
車夫馬生綁好缰繩,利落跳下馬車,他可不能踩主子下車用的乘石。
“黃姐姐,我估摸着和往年一樣。”
馬生同樣小聲回道,身為仆從,本不該當面議論主子,馬生是看在管家黃淨是常府任職時間最長的老人才和她說。
常府仆從換了一批又一批,黃淨卻能在常府一待就是五十年,可見她在家主心中的分量。
而且……
馬生看了看黃管家烏黑茂密的滿頭黑發,伸手撓了撓自己頭頂,放到眼下一看,指甲縫中卡着一根半黑半白的頭發。
要不說他想着家主心情好了傳他個仙法呢。
不說得道長生,和黃姐姐那般不顯老态他就滿足了。
馬生粗糙的兩手互相搓了搓,連年駕車,風沙雨水撲面,他比同齡老頭看起來滄桑許多。
“帶小白去關禁閉。”
常守丘拎着尺玉貓脖子,下了乘石,一把把尺玉扔進了黃管家懷裡。
“诶好的,家主。”
黃管家穩穩接住騰空飛來的小白貓,雙手環住上下掂了掂。
這趟出去回來後,小白輕了不少。
尺玉睡得正香,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威風凜凜、白底黑紋、頭頂王字的大老虎,馳騁在山林之中,乘風而飛。
忽然就一個跟頭摔下山崖,驚得她四爪瘋狂刨空氣。
風呢!?她操控的風呢?!
快來拖住她啊!
“小白!”黃管家手忙腳亂摁住在懷裡亂蹬的小白貓,生怕白貓摔了下去。
尺玉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猛地睜開眼,前爪攀上黃管家的肩膀,指甲從爪鞘彈出,牢牢勾住衣服布料。
“嘶——”
黃管家長長嘶了一聲,手上動作卻是一手托住尺玉的後腿,一手從貓頭撸到貓尾。
“小白乖。”
尺玉清醒過來,悻悻收回指甲,低頭看見了黃管家肩上被自己扯出來的幾個破洞。
“啊~啊~”
尺玉夾起嗓子,輕聲道歉,用頭頂蹭了蹭黃管家的臉龐。
清明時節,氣溫雖未完全回暖,但也換下了厚重的棉衣,她剛剛那一爪子,穿透了不算厚的衣服,刺入了人類嬌嫩的皮膚。
“沒關系,小白也不是故意的。”
黃管家笑眯眯說道。
小白是她一手奶大的貓崽子,她當然知道貓兒抓人,隻是一時驚吓,并非有意。
這隻小白被家主帶回來的時候,還包裹着胎衣。
胎衣裹着瘦弱、冰冷的小貓兒,血淋淋的一團沒她一隻手大。
那是黃管家第一次窺見家主似乎并不是真的愛貓。
尺玉聽了内心更愧疚了,腦袋埋進黃管家脖子之中,連剛聽見的禁閉都抛之腦後。
在她心裡,黃淨與給她提供食物的飼主重要程度不相上下。
“小白這次又怎麼惹家主生氣了呀?”
家主和其餘人已經進了府中,隻剩黃管家抱着貓還站在大門處。
“咪嗷,喵嗚……”
尺玉窩在黃管家雙臂之中,喋喋不休抱怨着,盡管她知道黃淨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鬼知道飼主犯了什麼病。”
尺玉唯一讨厭飼主的一點就是動不動就禁她足,這對一隻好動的貓來說,簡直就是酷刑。
“我就拉了個屎。”
“拉屎拉的久,就是調皮了嗎?!”
尺玉選擇性忘記自己一腳踢翻酒杯的事。
“還有沒有天理了!”
“難道是我便秘?”
“我覺得不是我的錯,都怪那個邪了門兒的破廟。”
“拉個屎讓貓脊背發涼,跟那有人盯着我看一樣。”
“不過那廟裡的香壇灰倒是比别的廟的好用。”
“黃淨你聽我講,那個破廟裡有個邪神……”
……
黃管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應着尺玉的喵喵叫,一邊抱着尺玉進了門。
天上雷聲隆隆,雨幕雲厚重,恐怕這一陣子雨都難停,她得趕緊張羅好府中上下。
家主回府,又碰上遠超往年雨勢的大雨,若是出了纰漏,身為府中總管,她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