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誕生以來，窯子負三層始終有一個别名——“五芒星”。
由于這個名字實在冠冕堂皇，又流傳過廣，一度還被人錯誤出口，在議會大廳換來一片心知肚明的沉默。
烏鴉就是“五芒星”的經理。
彼時，落魄貴族的孩童隻是五芒星交易中很小甚至是很溫和的一部分，更多的是按客服需要“運來”的蟻族、黑戶和少量公民，畢竟客人雖然出手闊綽，但在性/事上的古怪癖好卻快速消耗着商品的健康和壽命。所謂的“深海之下”，曾經負責着處理屍體、人體殘肢、血液組織的髒活，名字聽着文雅，實際不過是大王烏賊吞噬人類的巢穴而已。
作為土生土長的、在東部貧民窟生活了十幾年的鹫都人，赫洛中學時就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了。她很擅長混進蟻族在黑暗角落的攀談，就連“五芒星”是什麼時候被過手給白頭海雕家族、其中又有什麼魔幻八卦詳情都一清二楚，更不要說打聽打聽五芒星的經理是誰這種小事。
之所以鎖定了“烏鴉”，也是因為她知道，就是這家夥制造出了智械·大王烏賊，并負責着“五芒星”過去的運營。
而“五芒星”，是窯子唯一一個有貴族參與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有人跟“火種”聯絡，那麼必然是他。
不過，自從她入職巴别塔後，也很少有機會回到貧民窟居住，養父也不愛讓她探望。因此，這個四五年前入職的“烏鴉”，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有怎樣的癖好，戰鬥力如何……許多問題都還尚無答案。
不過，在親身走到這個男人身前的這一秒，赫洛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某種不同尋常。
——他身上有非常濃烈的化學藥劑的味道。
這種氣味讓赫洛不由想起穿着白大褂的海文，那個女人曾經滿臉不耐煩地将她從實驗室中逐出，說：“離我遠點，沾上味了你也得去洗澡……屍臭？這可比屍臭更吓人。基因編輯的特級試劑，可以透過皮膚吸收的。”
可以透過皮膚直接吸收，與基因編輯有關，可能會改變服用者對盧米奈特能源的抵抗性……這幾個線索在電光石火間串成一線，從赫洛大腦中一閃而過。
Y-10。
“啊。”烏鴉轉向她，兩人身高相近，很輕易就能從面具眼孔中瞥那道習慣性兇狠的目光，“小姐，晚上好。”
他微微撇過頭，雙手插兜，身形慵懶，心不在焉地望向欄杆之下。
“……我原本聽說今晚要重新‘開張’。”他淡淡哼笑了一聲，“熱鬧沒湊成啊。”
赫洛眯起眼，盯着他：“抱歉，但我讨厭‘兒童貿易’，眼不見為淨，不太湊巧。”
“不太湊巧嗎？”烏鴉收回視線，越過赫洛，似是而非地瞧了一眼西門·布萊克的方向，“我看是太過湊巧了，真沒想到我們老闆也會為這種事一擲千金。還以為他是個經商模拟器，腦子裡隻有怎麼賺錢呢……啊對了。”
西門瞪了他一眼，于是烏鴉笑了笑，對赫洛伸出手：“認識一下吧二号波塞冬。你打敗了我的孩子。”
赫洛握了握：“二号波塞冬？一号是夏洛特嗎？”
烏鴉低聲笑得肩膀震了一下：“直呼其名啊。”
“是可以直呼其名的關系。”赫洛用了多少顯得暧昧的說法，但對熟悉夏洛特的人來說，都明白這隻不過是一句調侃，“那你知道我向它索要了什麼報酬嗎？”
兩個殺人如麻的家夥靜靜對視着，笑着，宛如一對傾蓋如故的知己，哪怕從遠處眺望而去都令人渾身上下冒起雞皮疙瘩。
那一瞬間，赫洛幾乎以為烏鴉要拔刀直接刺過來——但幸運的是，男人隻是搖了搖頭，用一種入耳極其誠懇真實的語氣回答道：“這違反遊戲規則。”
于是她暗暗松了一口氣，卻又稍微有些遺憾。
“但你不介意的話，”烏鴉忽然道，“是跟我有關？”
“……”
赫洛笑了一下：“是的。”
烏鴉的瞳孔具有壓迫感地緊盯着她，帶着幾分說不上來具體意味的愉悅。
“我不會打聽更多了。”他保證道，語氣不鹹不淡的，好像真的不甚在意，“接下來打算做些什麼？你第一次來吧，這兒很多好玩的。帶你逛逛？”
說實話，赫洛原本沒打算跟烏鴉聊上這麼久的天。從第一印象來看，她以為Crow會是個陰暗、狡詐而難以對付的男人，可事實上對方表現出的善意和禮節早已大大超出了預期，這讓她心頭生出了幾根探索欲強烈的小觸角。
可魯莽的事情做到現在已經足夠了。赫洛搖了搖頭，淡淡笑道：“謝謝，但現在十一點了，該回家了。下次吧。”
這時西門也審時度勢地走了過來，低頭瞧着她。
“老闆。”烏鴉無奈地沖西門聳了聳肩，“我從不知道你會交‘十一點必須回家’這種類型的朋友……感覺像回到了被私立中學的領導折磨的歲月。開玩笑的吧？”
“她習慣早睡。”
西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了謊，周圍起了一陣小小的哄聲。
他臉色立刻變了，小心地改口道：“……看起來是這樣。”
沒想到他還記得這種細節。赫洛聽着那些哄聲，心頭的确浮起了一股莫名其妙。大學時就常有人這麼起哄，因為西門居然會跟一個平凡無奇的公民交往甚密，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她的榮幸——
不巧的是，這應該是西門的榮幸才對。
看在這份上，赫洛就從善如流地接下了這級台階，她攬過黑貓緊實的細腰，指尖結結實實地隔着布料摁在肉上，感受到那兒像海浪一樣激起了一層細小的波浪。她笑道：“我們走了。”
烏鴉的目光往下，掃過老闆的腰，和腰上的手。
他拿出手機，道：“加個聯系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