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朵煙花在夜空中同時炸開,一瞬間便将半片的天空照亮,宛如白晝。
“阿羚,生辰吉樂。”
在聽到這句話時,許羚很是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不對勁,想是她快要離開的緣故,所以仰着頭,湊到他的耳邊,“你把眼睛閉上,我有話要說。”
言祺祀看着她的臉,順從地閉上了眼。
許羚張了張嘴,剛想說話時,腰間突然一痛,身後傳來的力讓她不受控制地往前撲了一步,正好撲進言祺祀的懷中。
她感覺到言祺祀擡手想抱住她,于是她急忙伸手将他摁住。
“怎麼了?”
“你不準把眼睛睜開。”
許羚回了一句,看他果真沒有睜眼的動作,稍稍松了口氣,這才有心思回頭去看已經跑走的宮女。
這個人倒是聰明,借着煙花的響聲靠近他們,又在言祺祀閉着眼睛的時候朝她捅刀子,還真是個小姑娘啊。
許羚知道背後的主謀是誰,但她也管不了了,就交給這個沒教好女兒的父親來處理吧。
她的時間不多了。
“言祺祀,我真的很舍不得你,所以我想對你說,今朝此日,同祝卿卿,福壽祿星齊轉。來年春頭,别院他深,願君長似今年,長似今年……”
聲音落了下來,人也落了下來。言祺祀察覺不對,趕忙睜眼。
他将人攬着,一眼便看到了她腰上插着的匕首,以及她慘白無光的臉。
“阿,阿羚……是,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手心上的鮮血給與他極強的刺激,此時的她同多年前的她漸漸重合,漸漸合二為一。同樣蒼白的面色,同樣冰涼的身體,宛如噩夢。
許羚艱難地扯着嘴角,想笑一笑,但卻無法做到。
她有些悲傷地想到,或許三十三年前,他看到自己時也如現在這般,六神無主,像是個丢了魂魄的笨蛋。
“你不要哭,我不會死的,你不是知道嗎?”
貼着他的臉,許羚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地囑咐道:“你不準動輕生的念頭,還有,她還小,好好教,知道嗎念念……”
念念是言祺祀母後在他小時候給他取得乳名,知道的人不多,就他們三人,現在……隻有他了。
言祺祀抱着已經失去生機的人哭的撕心裂肺,一聲念念真的要了他半條命。
從今往後,他真的隻剩下一個人了。
懷中泛起白光,像她剛出現時的那般将人整個包裹在内,白光散去時,她将再也不複存在。
言祺祀将手臂收緊,拼了命地去抓已經飄散起的光芒,但白光永遠是抓不住的,哪怕他真切地将其握在了手中,也會在張開時消散。
天上的煙火已經燃完了,他懷中的白光也已盡數暗淡。
時隔三十三年,他再一次留不住他的妻。
被人找到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他看起來更加的蒼老了,明明是耳順之年卻像期頤老者一般,滿目滄桑。
被人扶回殿内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讓人将言舒爾帶來,半個時辰後,一道讓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聖旨頒布。
“玉華公主,言舒爾,私德敗壞,心狠手辣,有負聖恩,即日起褫奪封号,毀玉碟,貶為平民,有生之年不得再入京畿。”
翌日一早,原本要在楓山行宮住上一段日子的皇帝再次改變了他的規矩,動作神速地帶着車架回了皇宮。
在承天殿緊閉三日後,他宣布退位,将皇位傳給了他培養多年的子侄。
又過五日,便有消息傳出說,太上皇于城郊相國寺駕崩。
據小道消息,這位太上皇是死在寺中最大的一棵銀杏樹下,好像還是中毒而死的。
為讓世人銘記他的生前功績,新任皇帝為其取“霄祚”為号,永尊宗廟,并在各地修建石像,以頌長生。
城郊相國寺,有一小沙彌偷偷地逃了早課來到後方的銀杏樹下,他仰着頭,看着滿樹的金黃,久久沒有回神,直到頭頂被重重一敲。
“诶喲,什麼人啊?”
“是我,你有意見啊?”
小沙彌回頭見是廟裡的住持,一下便沒了怒氣,恭恭敬敬地做禮,“見過住持師傅。”
住持輕哼了一聲,算是不計較他的莽撞,“現在應該是廟裡統一的早課時間,你怎的來了這兒?”
小沙彌擡頭讨好一笑,扯着他的袖子說道:“前幾天這裡不是來了很多人嗎?我就是太好奇了。”
住持瞥了他一眼,說出口的話中滿含深意,“好奇心過重向來不會是什麼好事,你還是快點回去吧,小心我讓人來抓你。”
“哦。”
待人不情不願的離開,他對着面前的銀杏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他的腦海中不由地回想起那日情形,回想起那個世人敬仰的霄祚大帝口吐鮮血地倒在樹下,神思俱怆,望着天時的目光卻充斥着柔和。
那時在旁,他聽見他說:“我又失言了,我還是沒有做到答應你的事,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沒了我天下也一樣安甯。阿羚,原來這個毒會讓你這麼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