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他說:“别過來,就這樣便好。”
他的影子被月光映在了面前這屏風上,與印象中的他不一樣了,他的身形佝偻了許多,遠不比年輕時的他高大,但卻更顯寬厚,不似從前的單薄。
她看着他,他同樣也在看着她。
就在屏風的另一面,那好生生站着的是他等了大半輩子才等來的小姑娘啊。
小姑娘依舊很好看,充滿了生機與顔色,這樣真好,他真的好不喜歡那晚那面似霜白的她的樣子。
他擡手撫在屏風上,手指下是她映在上邊的影子。
目光眷戀,滿眼悲痛。
心底是慶幸的,卻也是刺痛的。慶幸他終于又能見她一面,痛苦這一面後将永無所期。
沒有見到時,他能憑着這份氣力等下去,見到了,那他的這口氣也快散了。
好在,他選定的繼承人也已經培養好了。
“言祺祀,你早知我會來對嗎?”
“是。”他對她永遠坦誠,“你走的第一年我便求到了宏林法師門下,那裡的人說你還會回來一次,但究竟是什麼時候就需要我耐心地等了。這些年我一直守在鳳傾宮,不知歸期,直到五日前明靜大師前來,他要求将他關進皇宮大牢,那時我便知道你要回來了。”
“那為何是今日?”
“我平素不去那個花園的。”
“你是聽到下人禀報才去的,對嗎?其實我被押下去的時候你便知道那蓋着布的人是我了,是你讓人配合明靜大師,讓我可以輕易逃出大牢,是你提前調走了一路上的宮人,所以我才能順順利利地走到這裡,我說的對嗎?”
“是,阿羚還是那麼的聰慧。”
他的嘴角是壓抑不住的笑意,他知道他的阿羚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姑娘。
“言祺祀,你怎麼能如此的狠心啊?”
許羚說話的聲音是帶着笑的,但若是沒看到她那滿臉的淚痕的話,還以為她是有多開心呢。
從小到大她自認為自己不會是什麼聽話的孩子,也從不以聽話自居,所以他不讓自己看到他的樣子,她為什麼要聽話。
許羚一手掀開面前被放下的簾幔,邁開大步就往裡走。
言祺祀被她這舉動打了個措手不及,下意識地轉過身時,餘光已經瞥見了小姑娘的臉龐。
她還是哭了。
心中的酸澀将驚慌沖淡,動作中都帶着不少的遲疑。
袖子被拉住,并在一點一點地往後縮着。逐漸加大的力将他整條胳膊都往後扯去,但他還是強撐着不回頭。
直到她柔軟細嫩毫無褶皺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聽見她說:“言祺祀,看看我好嗎?”
為什麼要請求?他怎麼舍得讓她如此委屈。
慢慢回過身來,許羚那淚痕未消的臉讓他的一顆心猶如火烹。
一顆晶瑩的淚再次從那紅彤彤的眼眶裡滑出,他下意識地便提起手為她拭去。
刹時間,暗黃與白皙,粗糙與細膩,褶皺與平滑,同時出現,一下便将他的手紮的縮了回去。
他猛地退後幾步,被身後地上的香爐絆了一跤,摔倒在地。
疼痛感襲來時,他笑了,原來他真的老了。
這是十幾年來,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
“言祺祀。”
他擡手阻止了許羚的靠近,也不起身,就順勢往地上一躺,還将眼睛閉上了。
“阿羚,你回去吧,我已經見過你了。”
許羚看着他的樣子,伸手将臉上殘存的淚水擦拭幹淨,幾步上前,躺在了他的身邊。
她伸手環住了他的腰,感受到他的僵硬時,還是沒忍住露出了笑意。
“言祺祀,我可是你的妻子,你不能趕我走。”
她将腦袋湊了上去,鼻尖滿是他身上的雪松味,“你知道嗎?我回到了我初進京的那年,可是這次我沒有選擇成為你的太子妃。”
手下好不容易放松的身子因這句話又緊繃了起來,許羚故意等了一會兒,拿捏着他要生氣的程度接着說道:“我以我哥的名義進京,陪着你去收繳稅款,還同你一起上了北疆的戰場。我,成功地拿下了北夷。”
“那一定很辛苦。”
她沉默了一會兒,“還行,你呢?”
“我,也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