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許羚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就在她思考着如何與許悠然父女告别之時,就見許悠然興沖沖地跑進了屋子。
她手裡拿着的是一盞半成品河燈,沒有顔色,沒有蠟燭,隻有一個托和周圍一圈七零八碎的勉強可以看出是何物的花瓣。
“姐姐,今晚街上放河燈,你同我一起去吧。”
“今晚?”許羚驚訝,她伸手接過許悠然手上的東西,試探性地問道:“河燈都要自己做嗎?”
許悠然見許羚看的認真,還以為她很喜歡自己做的河燈,一臉喜色地在旁邊坐下,“嗯,一般都講都是需要自己做的,不過我可以将這盞蓮花燈送給姐姐。姐姐,今天是五月的最後一天,也是我們北夷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大家晚間都會集中在河道邊放河燈以此來祈求下半年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祈求,聽到這個詞時,許羚笑了笑,她想起幾個月前在雲洲參與的那場桃花集,世人皆愛神明,皆奉神明,祥和之時稱頌,苦難之時渴求,但若神明真能顯靈,那萬般皆苦的人間,又怎會存在呢?
神明渡不了苦難者,唯有苦難者自渡。
“悠然,你把蓮花燈給了我,那家裡還有足夠的材料讓你再做一個嗎?要不你還是拿回去吧。”
許羚将手上的河燈輕輕放在了桌上,實在是這個做工太過簡略,她怕一個不小心就糟蹋了許悠然的心意。
許悠然嘟着嘴,手指頭不安分地來回磨搓着花瓣尖。
許羚一邊翻看着醫書,一邊注意着許悠然的動作,說實話,她有點擔心許悠然再這樣動下去,那河燈會支撐不了多久。
果然,還沒一會兒的功夫,那花瓣就脫離了底托,掉在了桌上。
“呀,怎麼這麼不經用啊,就這樣晚上的河燈肯定飄不遠,不行,我得去買點好材料回來才行。”
許悠然唾棄着桌上的東西,起身就往外沖,但一腳才剛跨過門檻,她又折身走了回來。
她徑直過來,一把抓住許羚的手腕,拉着她就走。
“姐姐,今天天氣好,你和我一同上街,我們還可以逛逛其他地方。”
許悠然知道,許羚最是縱着她,所以她根本不擔心許羚會拒絕。
許羚确實沒想拒絕,很自然地便跟着她往外走。
縱着許悠然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她自來了闵城便沒離開過醫館,她也想看看北夷究竟與大景何處不同。
她們出門的時間已将近正午,街上沒什麼人,隻有幾間飯館、茶樓生意興隆。
許悠然熟門熟路地帶着許羚進了家手工坊,這裡不僅出售成品的物件,也售賣單件零件。
許羚的目光被門口懸挂着的鸢尾花河燈所吸引,并沒有察覺到許悠然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工坊内部。
“這位姑娘可是看上了這盞鸢尾花燈?”
工坊内的人見許羚站在花燈下,模樣認真專注,一時起了心思并過來詢問一二。
許羚聞聲看去,是一位老者,留着一嘴的花白胡須,眼睛微眯,帶着點慈祥。
她微微一笑,解釋道:“鸢尾花燈,我也曾做過,送給了對我來說意義非凡的人。不過,這盞燈是您做的吧?做的真好,比我的那盞好上太多了。”
老者搖了搖頭,聲音中帶着點笑意,“花燈做的雖好,但卻比不上人的心意,你的花燈有你對那人的心意在,就是這世間無價之寶。那個人一定很喜歡吧?”
“嗯,喜歡。”許羚想起記憶裡的那個晚上,嘴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笑意就像摻進了蜜糖,讓人一眼便能感覺到幸福。
老者依舊眯着眼,但仔細看便能看出那雙小眼睛中糅雜着怎樣細碎的星光,他的手往工坊内部指了指,說:“你要不要現在來做一盞?”
許羚微愣,本想拒絕,她朝内部看了看,發現原先還在挑選貨品的許悠然不見了身影,猜測她肯定是進了後院,于是立馬轉了話頭,答應了老者的話。
後院中,見許悠然正安生地坐在椅子上,随着旁邊工人的教學制作着花燈,她先是松了口氣,而後才有心思來打量周圍的環境。
不愧是大工坊,各種材料那是應有盡有。
趁着許羚觀察環境的功夫,已經有人接了吩咐為她備齊了做鸢尾花燈的材料。
時隔數年,做花燈的步驟她已然記不太清,于是,在老者的提示下,她拿起了第一根鐵絲。
彎折、纏繞、固定、剪裁、上色、堆疊……一步一步,慢慢的,那些原以塵封的記憶開始複蘇。
“阿羚,我生辰那天你準備好要送我什麼禮物了嗎?”
“什麼?”身着宮裝、打扮矜貴的許玲被言祺祀攬在懷裡,臉貼着臉,親密無間。
“我說,我的生辰禮。”言祺祀加重了聲音,但臉上依舊是柔和溺人的笑。
“嗯,可能,也許,大概,準備好了吧。”
許羚承認她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喜歡看言祺祀無可奈何又依然放縱着她的樣子。
後來,在言祺祀生辰的那晚,她瞞着整座皇宮的人,在漫天的天燈下,送了一盞她親手做的鸢尾花燈。
因為鸢尾花的花語是長久的思念和永遠的祝福。
看着手裡已經成型的花燈,許羚耳邊似乎還能聽到言祺祀那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