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公叔又怎麼了,又不是皇帝,還能翻了天去麼?
軒娘這般想着,可他們來的人多,面上仍是柔和恭順的。
她這樣生氣,倒叫眉眼都生動起來了,比方才地粉飾太平要好看的多。
公叔钰看着她如同瞧這家中一隻會哈氣的貓兒。
“你既是想起來了直說便是,我從未有攔過你,這一陣...又何必幸苦與我做戲?”軒娘頓了頓,說話時舌尖好像嘗到了一種苦澀,“況且...公叔郎君,我不識字的,又怎麼看得懂你家的告示。”
這樣一番話叫公叔钰唇邊笑意更甚,眼中卻越來越冷。
他仍舊喚她軒娘子,可她叫他公叔郎君?陡然間劃開了界限,還是說她隻喜歡傻的?
但柳軒說得也沒錯,公叔钰簡直要拍手,稱贊一番着小娘子的能言善語。
這個女人是沒攔着,可纏他纏的緊啊,跟妖精似的整日朝他耳邊吹氣。
那裡像如今,面色沉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還真是有本事。
“我并無此意,”公叔钰笑得無奈,好像他也很無辜,“隻是娘子在我不知事的時候強迫于我,叫我聲名有誤,這筆帳又要如何算?”
有一瞬,軒娘想過這個男人會不會幫她姐姐的事。
他身着富貴,仆從如雲,似乎是個有權勢的,借他的勢許是可以弄清楚背後的疑雲,可等看清楚他面上的神情卻又歇了心思。
那是從未出現在小黑臉上的高傲銳利的樣子,像是身坐小葵山的最高峰,旁人都矮他一頭。
他好像連軒娘都棄若敝履,又怎麼會去關心她的願望。
長得人模人樣,說出來的話跟市井無賴一般,還會倒打一耙了。
軒娘眼中的困惑一閃而過,似是未有想到人怎麼會這樣,随即噌地一下甩了袖子站起來:“你倒是知道你之前是個傻子,癡纏着我的時候怎麼不說?”
她到底是被惹急了,柳葉一般的眉毛豎着:“既然你家裡來人了,便快滾罷,别妨礙我今日的生意。”
這一下把趴在軒娘腳邊的老黃狗給驚得後退了幾步,院子裡從公叔钰吃貓耳朵的時候便安靜的出奇,瞧着主人跟村婦對坐着,他的親信都豎着耳朵聽,如今聽到這樣的秘辛,終于有人忍不住抽氣出聲。
隻是公叔钰眼風一掃過,便又乖順地如鹌鹑一般不敢出聲了。
“軒娘子好大的脾氣,”公叔钰神色轉冷,早就不似她的傻狗那般聽話,偏坐着不動,“世族之間最重聲名,我的名譽不容有污,若是有什麼玩弄婦女的名聲傳出,怕是不利于某之後的姻緣了。”
這話說的蹊跷,叫身後的侍衛不由得眉頭一跳。
他們主子走的倒不是謙謙公子那一挂的,從小到大都張揚乖戾,這種流言于公叔钰不過是不痛不癢的風流韻事罷了,可他如今偏在小娘子捉着不放。
“你的聲名就是要我無名無分地跟着你?婚嫁這般大的事都自己做不了主,算什麼大丈夫?”軒娘氣得胸口起伏,真想把那一碗面條扣在他的頭上。
“要我跟你走,簡直是做夢。你一個大男人連自己連婚事都做不了主,無能至此,那便算過去種種皆未有發生過,你放心,隻要我不說,誰知道你這個什麼公叔家的大老爺在一水鎮讨過飯吃。”
...反正他都忘了,忘了在夜裡依偎,忘了在杏花樹下将她放在肩上去聞花,如今已不是那隻眼裡隻有柳軒的小狗了。
小娘子的臉因為憤怒而泛着紅,一邊罵又一邊朝他壓來,原是相以氣勢壓倒他的,可偏叫他注意到她不安顫動的眼睫和身上帶着的香。
她是故意的諷刺公叔钰的,狼狽讨飯的事如今現在在場的不都知道了麼?
還大都是他的心腹,軒娘也不關心他之後如何服衆。
柳軒心疼小狗的時候可不這樣的,那時候都不讓人說他是傻子,哪像如今還大剌剌地諷刺。
公叔钰忽地覺得額頭一抽一抽地疼,許是之前被燭台砸的傷還未有好得幹淨。
這個無知粗鄙的村婦,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
不願跟他走,是想當他的妻子不成?
堰都城裡想要跟公叔钰春風一度的小娘子能把她這個破院子給站滿了,在這一水鎮的這些纏綿的日子,都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可他盯着軒娘近在咫尺的唇,忽地有些想親她。但這般也太過跌了臉面,他強扭着側過頭,不與女人争鋒。
溫聲細語說了這麼半天,她仍舊這般不識好歹,公叔钰徹底冷了臉。他盯着柳軒似是要從她的神情中找出一絲由不由衷來,可惜好像未有。
“你别後悔。”
公叔钰起身理了理衣襟,不願再看這破院子一眼,身後的侍衛也跟着魚貫而出。
家中一下子空了,隻剩下軒娘和老黃狗。
她跌坐在台邊,抿着唇,平複着心緒,手撐在桌台之上,莫名地有些想哭,眼睛已有幾分紅了。
也分不清是被戲耍的委屈,還是好好的夫婿跑了的難過。
若是沒有那麼多壯漢,她定然是會捉着這個公叔什麼衣領叫他把她的小狗還回來的。
怎麼輕飄飄的一句“忘了”便能不作數了呢?
她捧着臉抽噎了一陣,正準備看看那個讨厭的家夥走遠了沒,一時間也不敢哭得太大聲。
可微微擡頭,蓦地眼前出現一隻手。
軒娘認得的,幫她砍柴、挑水、捏肩的手。
她眼前又是朦朦的,眼裡盛的是被抛棄的脆弱,忍不住去想這個人是不是還是不舍得她的?
柳軒差一點就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了。
卻聽見公叔钰冷冰冰的聲音:“險些忘了,軒娘子拿了我一樣東西,還請你物歸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