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關門,姜斷沿着僻靜無人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走。
他原本想同前幾天一樣,找個犄角旮旯湊合一晚,卻忽地想到自己整整三日不回家,每日都是上班前用店鋪的水洗漱,雖然能維持外觀整潔,但不能一直不換衣服不洗澡。
吃飯的食客往往最講究幹淨,他不能連累面館老闆的生意,而且……如果再遇見今天那個客人,他不想留下邋遢的印象。
他糾結半晌,咬牙下定決心。
今晚打電話試探過爸爸的口風,為了躲避追債,他和弟弟今天都不在家。
而潘哥才找過他的麻煩,大概也不會再去他家附近蹲守。
今日似乎是個回家的好時機,他還可以順便把他的行李拿出來。
想到這裡,姜斷調轉步伐,朝着老舊小區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
姜家賴以居住的小區老舊破敗,遠離市中心,小區裡無人看守,各式各樣的載具恨不得堆停在小區的道路上,樓道的設施更是年久失修,燈泡偶爾閃爍一下,映照出滿是髒污的牆壁,而牆壁的另一邊,則是鏽迹斑斑灰塵積攢的扶手。
姜斷用鑰匙費力打開門鎖,微微彎身進入屋子裡。
擺設雜亂破舊,氣息腐朽不堪,偶爾還有蒼蠅從眼前飛過。
姜斷對這些習以為常。
父親生意場上的失敗揭開了家中最後一塊遮羞布,攜款離開的後媽,遊手好閑的弟弟,嗜賭成性的父親,每一個人都在姜家的滅亡上添了一筆。
至于姜斷,除卻要錢,從始至終都無人在意他這個邊緣人物是死是活。
姜斷眉眼微斂,控制自己盡量不去想這些。
家中沒有他的屋子,從搬來開始,他的行李就被擱置在連轉身都困難的外置陽台裡。
打開泛黃的玻璃門,發現行李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破開翻找,裡面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堆成一團。
姜斷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不覺得意外,蹲下身整理起髒亂的衣物。
“呦,哥你還知道回來呢,咱爸和我等了你好久,你終于回來了。”
身後響起少年隐懷惡意的聲音。
姜斷面色微白,立即轉過身,果然看見弟弟姜翰和父親姜謙國站在一起,兩道高大的身影無聲伫立,正用一種陰森審視的目光盯着他。
姜斷心中一寒,無端覺得眼前站着的不是他的父弟,而是兩條随時要人性命的毒蛇。
“爸……你今天在家。”姜斷澀聲說。
啪!——
姜父走上前,不由分說便是一記耳光。
姜斷被打得偏過頭去,原本就沒有消腫的臉頰隐隐泛起青紫色。
他的睫毛顫了下,眼中不見任何光彩,沉默站在原地,對于姜父的舉動像是習以為常一般。
“若不是我在電話裡騙你說家中無人,我和你弟弟都躲去鄉下,姜斷,你還想躲我們多久。”姜父冷冷質問。
姜斷垂着頭,沒有回應的意思。
“真是家門不幸,養了你這樣不知感恩的逆子!”
眼見姜父的巴掌又要落下,卻是姜翰攔住姜父,使眼色說:“爸,别忘了正事,這要是給打壞了,消不下去腫,潘哥那邊不認了就壞了。”
姜父聞言,怒容漸收,陰鸷的眼睛緩緩眯起,“既然你今天回來了,就老老實實給我呆在家裡,在潘哥來‘取貨’之前,哪裡也不許去,至于你的臉,姜翰,一會兒去找個牙膏給他塗,務必消腫。”
姜斷怔了下,逐漸嗅出兩人話語中令人不安的含義,猛地擡頭看向兩人,“什麼意思——”
“哥,别擔心,是好事,咱家有救了呢,父親曾經的生意夥伴對哥你很有好感,隻要你陪他一陣子,他至少給五十萬,欠那個潘哥的債也一筆勾銷!”姜翰盯着他,目露貪婪,似乎姜斷已經是待宰的羔羊。
看見兩人惡意又熱切的神情,姜斷遍體生寒,咬牙怒斥:“幹什麼玩笑,我不願意,你們不能這麼做。”
他心跳得飛快,此時此刻,這處狹窄髒亂的屋子像是會吃人一樣,即将把他的生命吞噬殆盡。
姜斷推開姜翰上前阻攔的手,連行李也不顧了,“我要離開這裡,此後我和你們再沒有任何關——”
話未說完,姜翰猛地踹向他的膝窩。
“呃!”
姜斷反應不及,狼狽摔在茶幾上,茶具随着他的摔落,噼裡嘩啦碎了一地。
疼痛席卷全身,冷汗争先恐後冒出,姜斷蜷縮在地上呻吟,半晌沒有動作。
姜父擰眉,“你也不知道看着點,杯子都摔壞了,以後還得買新的。”
“爸,咱要真把哥賣個好價錢,到時候幾個杯子買不到,咱爺倆也能搬個好地方住了,住在這狗窩裡我都擡不起頭。”
“少廢話,先把他綁起來,關到我的屋子裡去,這兩天我和你一起睡沙發湊合,姓潘的說要過兩天才能把他帶走。”姜父拍闆。
“好。”姜翰應答。兩人三言兩語間決定姜斷未來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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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轉瞬即逝。
集團的臨時會議直到十點才結束,沈檸胃不好,但口味挑剔的很,不習慣團餐的味道,作為集團的話語人,她不會帶頭開小竈擾亂風氣,晚飯索性隻吃了兩口。
沈檸甩開郝特助,驅車又前往常去的那家面館吃飯。
早過了正常吃飯的時間,沈檸也餓過勁兒了,即便面食色香味俱全,且是她喜歡的重油重辣,她也沒吃兩口,草草放下筷子,拎起挎包走到外面。
月明星稀,微風習習。
沈檸攏了攏披在身上的風衣,靠着她那輛價值不菲的跑車,避着風點燃一根雪茄,百無聊賴地抽着。
期間郝特助給她發了條微信,詢問她在哪裡,并把下一周的日程表發了過來。
沈檸正要點開,不遠處的巷子裡忽地響起細碎的聲響。
扭頭看去,卻不期然對上青年驚恐悲鳴的慌亂神情。
熟悉的面孔令沈檸捏着雪茄的手微微一頓。
姜斷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絕望恐懼的心情,本該是他最親近的家人卻要絕情地把他賣給富商,他被困在那個逼仄黑暗的屋子裡整整兩日,滴水未進,期間房門未曾打開一次,甫一打開,迎接他的卻是要把他綁去富商家中的打手。
姜斷趁着打手去小賣部買煙,掙脫捆着他的麻繩,從面包車上一躍而下,拼了命地跑。
從小巷的一頭跑到另一頭,用盡了力氣。
看見沈檸時,他已經顧不上許多,腳腕一歪,狠狠栽在水泥地上。
饒是如此,他仍然掙紮着向沈檸的方向爬去,即便嗓音幹啞到說不出話來,他拼命用微弱的聲音哀求:“救救我,求求你,幫我報、警……”
抄着木棒鐵棍的打手蜂擁而至。
“小賤種,看你還往哪裡跑。”
“*的,真他*的廢功夫,看我們不好好教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