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麗絲在吃手指餅幹。
拆開包裝盒,把餅幹一條一條地抽出來,她蘸着巧克力醬,吃得嘎巴嘎巴響,很有滋味。
巧克力沾到了她的嘴角,她舔一舔,又意猶未盡地把指尖蹭到的部分也舔幹淨。
[系統:你不是剛剛才吃過牛肉飯嗎?半小時都不到哎,又在吃零食了。]
“這是下午茶。”
餅幹盒空了,尤麗絲倒了倒,把酥脆的餅幹渣也倒進嘴裡,拍了拍手去拿草莓面包。
[系統:餅幹是下午茶,面包也是?]
“嗯嗯。”
兩片香甜的面包夾着酸酸的草莓醬,一口下去,尤麗絲滿足地眯起眼。
這不對吧。系統想。
它也如實說出了心裡話:
[你暴飲暴食?]
“才沒有呢。我這麼瘦,多吃點怎麼了?”
缺乏監管人的尤麗絲對自己的生活非常放縱,不止狂玩遊戲充錢,還胡吃海喝。
外表真的看不出來。
以她瘦瘦小小畏畏縮縮的樣子,很難想象她在家裡是這副無法無天的做派。
“嘔——”
胃袋翻湧,她突然丢下面包,跑到衛生間嘔吐。
漱過了口,這家夥不長記性地返回客廳,守着她的零食堆,把每樣好吃的東西都吃一遍。
系統想不明白,她吃這麼多東西,是閑着無聊嗎?還是對進食得到的即時滿足感上瘾呢?
它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她再這麼吃下去,把自己吃進醫院,她的相親對象就真的要來接管她了。
[唉,拯救陰暗的老鼠人也是我的使命。你把你的零食給我放下,不然我就要電擊你了。]
聽到系統的話,尤麗絲沒當一回事,剛要再喝一口果汁,噼裡啪啦一陣電流湧過,她受到驚吓,把杯子打翻了。
輕微的觸電,不是很痛。
倒不如說酥酥麻麻的,有點舒服。
但她還是揉着臉頰質問系統:
“你怎麼不提前告訴我,你還有懲罰機制啊?我要是早知道,就不和你綁定了。”
她生系統的悶氣。
系統也生她的。
不自律的女孩如同深陷泥潭,不斷地下沉。别人伸手去拉,很難救出她不說,還有可能被她連累。
一人一統互相嫌棄,不想搭理對方。
尤麗絲受不了凝固的空氣,把書本形态的系統塞進茶幾下的格子,就獨自出門散步消食了。
燦爛的陽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擡起手,隻覺得灰撲撲的自己被光輝閃耀的太陽壓制得更加黯淡無光了。
其實,她也不是不理解,系統是出于好意才幹涉她的生活習慣。
但正如她曾說過的,她控制不住自己,不這樣做就會非常煩躁。
根據這股躁動的痛苦,她在記憶中追溯到了一切的源頭。
童年時期,兩個母親分居,誰也沒有要她。
*
事到如今,記性不好的尤麗絲已經模模糊糊想不起來母親的臉了。
不知為何,她竟仍然記得分開前最後一句凜若寒霜的話語。
也許是因為,沉積已久的冰層被打破的瞬間,每一個細節都猶如引發毀滅的烈火,過于炫目,值得銘記吧。
“我受夠你們了。”
其中一個母親說罷,就走出了家門,再也沒有回來。
另一個母親不久之後也提着包離開了,對這個被良緣所強行組合到一起的家庭沒有任何留戀。
名為良緣所的官方機構,在嬰兒尚未出生的時期,就已經通過基因檢測,為它們篩選好未來的伴侶了。
母親一号有藝術家的基因。
母親二号有運動家的基因。
良緣所判斷,二人結合得到的孩子,會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但,二位母親毫無疑問是不相愛的。
她們不會吵架,隻會沉默地各做各的事情。在同一張餐桌吃飯,除了餐具碰撞碗盤的聲音,屋裡寂靜無聲。
尤麗絲拼命回想,和母親們相處的畫面,頭變得很痛,隻能想起零零散散的碎片。
藝術家母親喜歡站在客廳,面對大幅的畫像駐足觀賞。
她總是托着腮,微微歪着頭,神态很嚴肅,目光像手術刀一樣剖析着畫家的每一道筆鋒。
她的黑發挽成圓潤的發髻,有一縷碎發垂在頸後。應該是一位很端正的女士,氣質是,相貌也是。
運動家母親就是另一番模樣了,天生的銀發,很利落,長度不多,剛到耳後。
她似乎拿過一些國際上的獎項。
是跳水嗎?還是健美操?
尤麗絲見過她倚在等身鏡上,略一彎腰,手就碰到了腳。
她們兩人很少對視,為了逃避交流,就用凝視着共同的孩子代替。
尤麗絲被兩雙截然不同的眼睛,從不同的角度緊盯過來,不自覺地就佝偻着背,不敢直面她們的視線。
“我教你畫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