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奕看着兩人先自己一步,趕忙快步趕了上去,正巧周傑偏過頭來,好奇問他:“你剛剛說的,繁體是什麼意思啊?怎麼我以前從未聽說過這個?”
“啊,”褚奕想了想想了想,最後解釋道,“那是一種奇妙的文字,就是字的一種,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用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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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地牢年久失修,剛進去的時候,褚奕因不小心碰到了個長長的棍子一樣的東西,好似按下了什麼開關,一下子将棍子旁布着厚厚灰塵的八仙桌、八仙桌旁放的個不知幹什麼用的架子、以及架子邊的木頭盒子一起弄倒了。
面對一衆兵荒馬亂,褚奕剛剛碰倒棍子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此刻人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語言能形容的了了:“......”
身旁站着的兩人:“......”
“這、這,”褚奕咽了口唾沫,雙手亂七八糟地舞得很歡,而後又重新開口,“我說這不是我的錯、我就是不小心的,你們信我不?”
兩人:“......”
“大理寺近來人手不足,這邊地理位置又偏僻,來的人少,很多器物自然不太牢固,”還是周傑站出來說法解圍,“褚公子不必擔憂,回頭再招些人将這邊打理打理便是了。”
小插曲之後,三人一路走到一間牢房門口,穆城溪停下了腳步。
牢房之中,茅草堆上端坐着一位披頭散發、身着囚服的男子,褚奕躲在穆城溪身後,偏着腦袋朝人看過去,隻在落在人面前的碎發之後,看到一條橫亘面部疤痕的部分,當即心中一驚。
“這、這、這人——”
“嗯,”穆城溪在牢房面前蹲下,視線與牢中男子平齊,他一手握着腰間佩刀的刀把,沉沉開口,“把你之前說的話,原原本本的、再跟這位公子說一遍。”
聽到動靜,在牢中坐着的人動了動腦袋,他緩緩擡頭,渾濁的眼珠正對上穆城溪的眸子,褚奕在旁看着了他的眼,那雙眼不似常人,眼眸中是淡淡的白色。
那人停了不久,又順着穆城溪所指、看向了他身後不遠處的褚奕,而後發出一聲短促的、不屑的笑:“他?你在跟我開玩笑?”
褚奕被他的話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識朝後偏了一下,被周傑拉住了胳膊,才站穩。
聽他這麼說,穆城溪站起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牢中的男子:“你以為,以你現在的情況,有同我讨價還價的資格麼?”
“說,我可以繼續将你留在這裡護着,外頭人也隻當你是個要死的囚犯,午後問斬之後等着配合抓人便是,”穆城溪說完頓了下,眼神陰沉,又繼續道,“不說,我現在就可以将你扔出大理寺的門,你知道那些人若是知道你還活着,會做什麼?”
“哐啷——”
聞言,牢中坐着的男子雙眼猛然大瞪,他刷地一聲坐了起來,大步走到了牢房前,帶着鎖鍊的雙手死死扒着他與穆城溪之間的鐵欄杆,銅鈴一般的眼珠盯着穆城溪。
“你......你别忘了,”男子壓着嗓音,卻不難聽出嗓音中藏着的千萬思緒,他嘶啞地道,“你别忘了,你我現下還是合作關系!”
穆城溪不緊不慢地看着他臉上慌亂的表情,薄唇微微勾起,繼續道:“哦,是嗎?”
“看來今日不适合來見你,走吧,”穆城溪沉下了臉,轉頭要帶着兩人打算離開,語調涼涼地又道,“等什麼時候你明白我的話了,什麼時候我們再說吧!”
他轉身要走,褚奕見狀,蝌蚪找媽媽似得下意識要跟着他,腳擡起來還沒來得及落下,就被人給攔着了——攔着他的人姓周單名一個傑字,周傑對着人使了個褚奕看不太懂的眼神,拉着人站在一邊。
褚奕後知後覺——這人的意思是想讓他待着看戲。
“哐!”
鎖鍊砸向牢房的鐵門,發出巨大的聲響,男子大吼:“站住!”
穆城溪沒站住,他抱着雙臂,還在朝牢門之外走,腳步動作之快,看得褚奕都要以為他真的要離開了。
“我說!”男子最後妥協了,雙手晃着鐵欄杆對着穆城溪放狠話,“娘的,早知道你這麼無恥,我當初就不該攔着他們殺你的刀!你就該去死,而不是現在在這裡作着朝廷的走狗,為難我們這些同患難之人!”
穆城溪兩步重新走回倒牢房門口,他盯着男子的眼,眼眸半垂,嘴角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整個人看上去就好像隻慵懶的、百無聊賴地挑逗獵物的野獸。
“我......”男人似乎也被人吓到了,他頓了下,似乎是為自己的膽怯好笑,“呵!”
穆城溪眼眸微眯:“說。”
男人觸到他的眼神,被吓了一跳,嘴唇開開合合一陣,視線繞過穆城溪将他身後站着的褚奕瞅了又瞅,最後還是顫顫巍巍地開了口:“你真的能幫忙?”
穆城溪:“......少說廢話!”
“成,那我可就說了,”他低下頭又猶豫片刻,期間似乎想起什麼,開口,“穆城溪,我得提醒你一句,當年的事情涉及皇族臉面,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讓那些人察覺你的......下屬知曉,他怕是難逃一場劫難,就算這樣,你也要我說?”
“說,”穆城溪背着褚奕,毫不客氣地開口,“當年的案子本就是倉促結案,如今不過讓一個閑雜人等知道罷了,他資質不錯,當年的事我道你也心有不甘,如今難得有翻案的機會,況且,你連自身都難保了,還擔心這個?
他話音落下,身後的褚奕擡手想說什麼,周傑用眼神攔着他,一手直接堵上了人的嘴,褚奕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響,掙紮不得,最後隻能罷休。
“呵,果然,若你猶豫的話,你就不是我認識的穆城溪了,”男子松開了抓着鐵欄杆的手,緩步走回原來的位置,又慢悠悠地盤膝坐下,他擡頭,一雙帶着污濁的、白色的眼眸看向褚奕,滿是髒污的臉上笑嘻嘻得,他擡手沖着褚奕揮了揮,“倒黴蛋,過來過來,你家大人可将你賣給我了呢!”
下一刻,男子面前伸出了一柄長劍,劍尖正指着男子的眉心。
“隻講案情,旁的不必多言,”穆城溪道,話畢,他又補充,“前日,我在城中巡查的時候,見到了承原,若你再胡言一句,我可以立刻将你送到他府上。”
這話似乎有用,男子果然收起了臉上玩笑的表情,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
剛剛在旁被強迫看了全貌,這時候對于兩人之間的關系,褚奕也算有了個基礎的認識,他擡手朝周傑示意了下,周傑将手放下,褚奕走到牢房門前盤膝而坐。
“小夥兒,聽說過鬼火麼?”男人一手彎曲,撐在膝蓋上,看着褚奕的雙眸亮晶晶的,“就是一簇拳頭大小的火焰,每到夏天的時候,遠郊樹林的亂葬崗便會出現的,藍的、白的特别漂亮。”
這個褚奕知道,就是磷化氫燃燒的火焰,多見于腐爛屍體多的地方,且因為其燃點的原因,多産生于夏天,這個不稀奇。
“了解一點,這個仵作應該會知道更多吧?”褚奕轉頭朝穆城溪看了眼,心道大理寺不會連仵作都沒有吧,而後又快速收回了目光,“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