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血紅,偶有一線金光溢散而出。
楚天驕立在無聲劍上,鳳眸被日光映襯成暗紅色,淩空俯視,唇肉壓在齒間,眉頭輕皺,眼睫濃密,在臉頰上垂下一層淺薄的陰影。
他有些擔心。
沒來由的。
高台之上,衆木成林。
楚漾半跪在地,發絲垂落,看不清神色。
他四肢被囚困,被捆縛在一張精心織就的靈力網中,不知所覺,神智混沌。
台下衆人壓低了聲音,如今勝負将分,楚漾已經被楊千蝶逼到了絕境。
廢柴翻身,也不過是話本中的故事,哪裡那麼輕易呢?
再倔強不服輸的人,也不可能翻越崇山峻嶺,也不可能絕處逢生。
更何況是靈力幹涸、被困死的楚漾呢?
修士們隻是慨歎幾聲,便又談論起了這場戰鬥注定的勝者,楊千蝶。
指間絲縷,可控人心。
千幻萬夢,牽引入境。
教人于美好的極點下墜入深淵,沉眠于死亡。
流筝坊,幻術集大成者,楊千蝶。
指尖滑過手掌,刺痛湧入皮肉中。
楚天驕半阖着眼,細碎的金光照亮了他的瞳孔,灼人的美豔沉寂下來,如同被日光垂憐的谪仙,聖潔憐憫。
楚漾。
嘴唇蠕動,舌尖跳躍着語調。
楚天驕緩慢地念出這個名字。
和自己擁有同樣的姓氏。
曾經刀劍相向、仇恨滔天的兩個人,有朝一日竟然會糾纏不清,交雜着救命的恩情。
楚天驕眯起眼,他總覺得楚漾不會那麼輕易輸。
和楚衡景有仇,得罪了那麼多人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楚漾他輸不起。
況且,一個處心積慮、汲汲營營至此,前世更是攜同各修仙門派屠戮清虛門的天道垂青之人,他不信楚漾沒有後手。
更何況。
楚天驕撫了撫側頸,血液在體内流動,屬于楚漾的那半身靈血在他軀體中流淌,靈氣蓬勃湧入,丹田中的元嬰睜開了眼睛。
他還沒報恩呢。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那救命之恩,該怎麼報呢?
楚天驕很想知道。
所以,楚漾他不能輸。
林木間,靈力牽引成線,紮進血肉中,成千的絲縷束縛包裹,絞緊了跳動的心髒。
腥甜的血液從肺腑中溢出,染紅了蒼白的唇色。
楚漾的意識一片混沌,他逐漸被拉扯進一場楊千蝶精心織就的幻夢中,沉淪其中。
楊千蝶垂眸,目光下沉,纖白絲縷纏繞在指間,牽一發而動全身。
指尖輕顫一下,手中的絲線交彙成縷,冗長的絲縷沒入林木之間,無影無蹤。
修長的身影在林木中穿梭,掩去蹤迹,藏匿在陰翳中。
指尖抽痛,鮮血滴落,絲線被染得鮮紅。
以血入線,靈力瘋湧,隻待幻夢鑄成。
楊千蝶揚起嘴角,冷眼看待楚漾落入迷幻夢境。
半透明的靈線穿透皮肉,刺入楚漾的骨血中,将那顆血紅鮮活的心髒包裹封死,蒙蔽感知。
幻夢即成。
楊千蝶挑了挑嘴角,原來連戰二十五場的楚漾也不過如此,這麼輕易就被拉扯進了她的幻夢中。
隻是不知道這位楚道友會在幻夢中見到什麼呢?
她很好奇。
楚漾會在什麼時刻被她一擊必殺。
鮮血從楚漾的嘴角溢出,經脈繃緊,如同一張即将要斷弦的弓。
他已經是強弩之末。
意識小人沉眠在幻夢中。
那是兩年前,被折磨逼瘋的楚漾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從清虛門出逃。
彼時,楚漾才勉強煉氣期巅峰,修煉對于他來說如同登天。
流言蜚語,謾罵取笑,楚漾聽到的、經曆的對于才十五歲的他來說,無疑是一記重創。
午夜夢回之時,席卷夢境的貶低嘲諷如影随形,刻骨銘心的仇恨充斥着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