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英給李淑芬盛飯,大半碗米飯,四塊紅燒肉剛剛好。
聽到張大爺的話,她在鍋裡鏟了一下,“沒有了。”
“下次多放點水,肉汁泡飯也好吃。”
“好。”
程歌坐在主位,手裡握着自己的專用勺,舀了一口湯喝。
酸酸的,鹹鹹的味道在嘴裡蔓延,舌頭,喉嚨,不受控制的生出一種滿足感來。
她又喝了一口。
李春梅納悶,“不燙嗎?”
暖暖的,胃裡舒服得很,怎麼可能燙?
程歌連續喝了好幾口,李春梅盛完飯落座,見她碗裡就剩米飯,問,“還要湯嗎?”
天冷,肉和湯沒有端上桌,而是在鍋裡溫着的。
程歌下意識的點頭,繼而想到什麼,又搖頭,“不喝了。”
秋冬本就容易發胖,她連一條運動褲都不敢添,怎麼可能允許自己胖。
“沈醫生的飯菜送過去了嗎?”她看向吳建華,後者心情郁郁的點了下頭,并沒說話。
程歌又看向斜對面,“張大爺...”
張大爺夾着肉,眉目舒展,表情少有的愉悅,但随着程歌一喊,臉立刻垮了下來,“啥事?”
“這幾塊肉給你!”
她把自己的餐盤推過去。
吳建英有意讨好她,其他人都是四塊肉,而她有六塊,且六塊都很大。
張大爺受寵若驚,“你不吃?”
“這不想巴結你嗎?希望你吃了這幾塊肉能少氣我。”
“......”
他媽的又開始陰陽怪氣是不是?
摸着良心說,到底誰氣誰啊?
張大爺沒動筷,聯想這幾日她都把肉分出來的行為,張大爺問,“你是不是少數民族?”
少數民族不吃豬肉,這也是程歌為啥突然裝好人的原因。
程歌拉住餐盤,“不吃就算了。”
“我吃。”
有肉不吃是傻逼,張大爺眼疾手快的搶過餐盤,“你自己給我的,别後悔啊。”
“老子像是那樣的人嗎?”
張大爺輕蔑的扯起嘴角,看在肉的份上,沒有跟程歌計較,而是和顔悅色的問,“園長,你哪個民族的?”
“關你屁事啊!”
張大爺也不惱,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這個道理張大爺還是懂的。
“園長,你們民族有什麼風俗啊?”
“關你屁事,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
“......”
得,張大爺不問了。
但他就是想知道,吃了一口肉後,看向吳建英,“酸菜湯裡的酸菜是用豬油炒過的吧?”
吳建英僵住。
酸菜吸油,用豬油炒才香。
程歌摔筷子,“你他媽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張大爺再不敢說話了。
因為他大概找到程歌狂躁症的來源了,少數民族特别堅持自己的信仰,哪怕偶然沾了豬油也不行,程歌來養老院好幾個月,不知道吃了多少豬油炒的菜。
背離了自己的信仰,難怪會暴躁。
他對吳建英說,“不是有菜籽油嗎?以後用菜籽油炒菜...”
瞧瞧,他還是善解人意的。
吳建英低着頭,一筷子一筷子的夾飯,并不應聲。
張大爺讨了沒趣,專心緻志吃自己的肉去了。
程歌吃飯很慢,咽下最後一口飯,張大爺已經吃完三碗米飯了,刨完碗裡的最後一粒米飯,讓吳建英給他盛一碗湯。
已經放下筷子,坐去茶幾邊的李淑芬說,“你不怕積食啊?”
“一早上就我在幹活,能不餓嗎?”張大爺怨念深深。
李淑芬說,“那還是得少吃點。”
“......”張大爺瞪她,“餓的不是你,你當然這麼說了?”
“我是怕你吃多了不消化。”
“關你屁事啊。”張大爺學程歌的語調。
李淑芬撇嘴,“算了,天底下就沒一個人男人值得同情的。”
“......”
程歌放下碗,不參與他們的争吵,坐去沙發,重新開始看雜志。
雜志上的衣服全是高級定制,模特也都是頂流,首飾的價格自然也不便宜。
她看得津津有味,一個腦袋突然湊了過來。
“園長,這是你喜歡的人?”李春梅不懂這種書有啥好看的,一條裙子好幾萬就不說了,一條項鍊幾百萬,有錢買這個,不如買房子呢。
程歌往後仰了下,看向字縫間西裝筆挺的男人,啧了聲。
李春梅不懂她的意思,“我好像看過他的電視,不怎麼帥啊,但我兒媳婦覺得他最帥,不吃不喝也要買他打廣告的手機。”
男人微微側着身,單手插進褲兜,有種刻意營造的做作。
“你兒媳婦喜歡這款?眼光有夠差的。”
“我兒媳婦說時代變了,年輕人都喜歡這款。”
“......”意思是她很老?
李春梅也意識到了,急忙找補,“我沒有說你老的意思,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審美,我兒媳婦喜歡随大衆。”
所以她又老又不随大衆?
程歌阖上書,眼神鋒利起來,“春梅阿姨,你兒媳婦做什麼工作的?”
“賣珠寶首飾的。”
“多大了?”
“28。”
“......”
擺弄黑白棋的李淑芬插話,“你兒媳婦不是三十幾了嗎?”
李春梅擺手,“那個已經離了,這個是剛找的。”
李淑芬:“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就知道找年輕漂亮的。”
李春梅尴尬,“也不能這麼說吧,兩人合不來,天天吵,離了對彼此都好。”
李淑芬把黑棋放進棋盒裡,“他重新結婚了,你當然替他說話了,他要是個光棍,你會這麼說?”
李春梅:“......”
“有時候想想,養兒子養條狗,狗看你被欺負了,會撲過去咬對方,兒子呢?生怕你給他惹了麻煩...”
“我兒子不是那樣的人。”
“誰知道呢?”
“......”
李春梅鼓起眼,不滿的望着李淑芬。
一時之間,誰也不說話,氣氛陷入了凝滞。
李淑芬正常時,誰都怼,但人也善良,無論誰碰到麻煩,她都願意幫忙,這也是她每次尋死覓活,大家火急火燎制止的原因。
程歌打破沉默,“淑芬阿姨,你說的是你兒子吧。”
李淑芬怔忡了下,握着五子棋的手微微收緊,下一秒,若無其事的說,“不是,我兒子人很好。”
“就他還好呢?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又攢錢給他娶媳婦買房,結果你來養老院他給你啥了?”
錢,一分沒有,床單被套,是家裡用舊的。
要不是養老院這些年一直受到資助,李淑芬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李淑芬辯解,“他要給我錢,我自己不要的,他要還房貸,供兩個娃讀書,每個月還要給養老院打錢,他那點工資哪兒夠啊...”
她不是低保,進養老院是兒子出的錢。
每個月兩千五,不算少。
李春梅說,“那也該給你一點錢備用啊。”
李淑芬剛來養老院那會,生病連藥都買不起,要不是後來有好心人救濟,她估計早死了。
她兒子不就嫌她丢臉才送她來的嗎?
李春梅說,“你兒子狼心狗肺,我要是你,非找警察抓他不可,網上不是有兒子不給爸媽養老被告上法庭的嗎?你就給他點顔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