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妫夬看着盤在自己腹部睡覺的小龍崽兒,表情複雜無比。手虛虛搭在被褥上,猶豫許久,他終是遵從内心,小心翼翼地撫上了元宵的龍脊。
小小的身子落在手心,妫夬卻不敢再有所動作。
小龍太小、太脆弱了,他怕他輕輕一摸就摸碎了。
尚在睡夢之中的元宵感受到與他血脈相連的另一個父親的觸碰,似有所感,呓語了幾聲,尾巴踢踢被子又猝不及防的地化作了人形。妫夬聞聲,還以為是自己把他吵醒了,有些慌張地收回了手,低頭望去,才發現隻是小孩在說夢話。
“……”
沉默許久,妫夬垂眼用指尖觸碰着他的臉頰,神情有些恍然。
這張臉既像他和陸離。
又像小鳥。
倘若小鳥還活着……
現在應當也和他一般大了吧。
思緒漸漸回潮,妫夬有些疲憊地閉上雙眼,吐了一口氣。
被藏在胸口的羽毛無意間露了個頭出來,那是小鳥每年都會送給他和陸離的羽毛。
——“妫夬,這是我身上最漂亮的羽毛,送給你噢~你要天天開心呀!”
他表面上嫌棄,其實每一根他都有好好收好。
淚珠滾下眼角,妫夬無聲哭泣許久,才伸手拭去眼淚,強迫自己壓回思緒睡去。
等到妫夬睡去後,小孩腕間的紅繩忽地在黑夜中微微發起了亮光。熱度在腕骨處蔓延,元宵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唔……”
熱度愈演愈烈,到最後竟成了極緻的疼。小孩兒被硬生生疼醒,額間冷汗不住往下冒。腦中好像有東西在打架,元宵抱着頭隐忍許久,直到無意間蹭到妫夬懷中的羽毛才勉強壓下那陣躁動。
他本能地将下巴埋在妫夬懷中,本想就如此迷糊睡去,卻好像總有道聲音在讓他擡頭。
小鳥,擡頭。
小鳥?
小鳥是誰?
他是元宵呀。
不,你是小鳥。
我是元宵。
你是小鳥。
被反駁多次後,元宵終于被那道聲音弄得有些生氣了,氣呼呼地擡頭望去。
妫夬的睡顔映入眼簾。
隻一眼,仿佛周身的血液都朝着大腦湧去。
元宵微微睜大雙眼,待到反應過來時,竟已淚流滿面。
缺失的記憶終于盡數湧入腦海。
這張他日思夜想許久的臉,這張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
是妫夬。
是妫夬啊。
驚惶幾乎快把小鳥包裹其中,他嗚咽着鑽入妫夬懷中。臨死前的記憶曆曆在目,被撕裂翅膀和頭顱的疼痛仿佛仍未消失,但這些他都不在意。
他隻希望他的殿下和妫夬長命百歲,平安一世。
隻是這樣就好。
淚水不知不覺間浸濕了妫夬的脖頸,他緩緩睜開雙眼,正正撞見小孩兒在自己懷中無聲哭泣的模樣,不禁心頭一慌,起身将他抱了起來,“你怎麼了?”
小鳥紅着眼望向他,嗚咽許久,直到他的掌心貼在自己臉頰,才哽咽着喚道:
——“妫夬……”
妫夬身體一僵,反應過來後緩緩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元宵。
*
江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