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腳步聲遠去,陸離方才閉了閉眼,跌坐回了地上。袖中的羽毛因毫無預兆的動作從空中飄落,躺在陸離胸膛處後便再無動靜。
許久。
陸離終于摸摸胸口處的羽毛,喃喃問道:“小鳥,我該怎麼辦啊?”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語氣帶着疑惑,卻無人能解答。
嘈雜的雨滴聲回響在殿中,靜默半晌,陸離方才反應過來。
小鳥早就不在了。
他在原地呆呆坐了許久,直到雙腿變得無比麻木,才想起來該起身了。
于是他便扶着牆起了身。
一道身影忽地映入眼簾,陸離似是察覺到什麼,動作一頓,在原地僵了許久,才慢吞吞地擡起頭去看。
……正正和妫夬對上了視線。
他靜靜站在原地,不知來了多久。雨水浸濕他的肩膀,見狀,他卻隻是毫不在意地撣了撣衣袖上的水漬,便邁開步子進了殿内,“我有話想問你。”
陸離垂眼錯開他的視線,“問。”
妫夬吐了口氣,猶豫半晌,終是未走到他身前,“我想問……小鳥呢?”
陸離靜默半晌,攥緊手中的羽毛,啞聲道:“死了。”
聲音無比平靜,對妫夬來說卻無異于一道晴天霹靂。
他的身影搖搖欲墜,在原地緩了許久,才邁開步子走到陸離身前質問着他:“你沒有救下他?!”
陸離被逼到牆角,沉默半晌,終于有些崩潰地開了口:“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宋禾會對他下手,明明,明明他……”
話未說完,已然泣不成聲。
陸離小聲地嗚咽着,妫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住了心中的躁動,冷聲道:“屍首和殘魂,找到了嗎?”
陸離閉了閉眼,眼淚便直直淌下臉頰,“……沒有。”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妫夬不再同他多說,轉身便直直朝着殿外奔去。腳踝又開始隐隐作痛,陸離艱難地喘了幾口氣,拖着廢腿一瘸一拐地出了門,卻在下台階之際毫無預兆地摔倒在地。
痛意襲來,陸離忍着疼痛,咬牙喊住了妫夬:“淵海的所有地方我都找過了!你再去找也沒有用!還反而會打草驚蛇!”
雨幕之中,妫夬猛地停住了腳步。雨滴不斷擊打着他的身軀,他攥緊雙拳,在原地淋了許久的雨,才緩緩轉身看向陸離。
眼眶紅了大半,淚水被雨水沖刷,妫夬說:
“陸離,你騙我的是不是?”
陸離跪倒在地,雙手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撐在地面。聽到這句話,他幾乎快支撐不住,眼淚霎時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滴到手腕,滴到手背,又被雨水沖刷。
最後便如同小鳥的屍首一般,徹徹底底消失,無處可尋。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在說謊話。
可他又比任何人都要平靜地接受了小鳥的死亡。
平靜地接受,平靜地悼念。
隻是時常想起時,總會在心中掀起千層浪。
借着大雨的掩蓋,陸離終于痛痛快快地哭出了聲。妫夬在此時卻多了幾分與他全然不符的隐忍,眼淚始終被牢牢鎖在眼眶之中,妫夬深深吸了一口氣,下一秒便走到陸離身旁,将他拽了起來。
兩人身上皆被雨水打濕得徹底,瞧見陸離扭曲的雙腿,妫夬便知曉他必是又犯了舊疾。
他吐了口氣,也不顧陸離掙紮,便徑直将他打橫抱起,朝着殿内走去。
殿中燭火猛地燃起,妫夬将陸離放回凳上,便一聲不吭地将他的衣服扒了下來。靈力溢出,直到陸離身上被烘幹,妫夬才将幹的衣服扔了過去,道:“換上,他最不喜歡你生病。”
陸離垂目看着那襲黑衣,許久後才慢吞吞地伸出了手将其穿到身上。
妫夬将自己身上弄幹後,也随手拿了件衣服套在身上。他站的那一邊并未有燭火照耀,所以直到衣服穿完,他也并未發現,自己穿的其實是陸離平日裡總穿的那襲白衣。
空蕩的殿内偶爾傳來幾聲細微的燃燒聲與呼吸聲,除此以外,便再無其他聲響。
安靜得過了頭,妫夬不大适應,便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而另一邊,陸離則是低頭摩挲着手心的羽毛,似是有些出神。
兩人都在等對方先開口,卻無一人開口。
許久。
妫夬終于打算開口問話時,門外卻忽地傳來劇烈的響動聲。妫夬眼神一凜,下一秒,門外便傳來了侍從恐慌的聲音:
“太子殿下!不好了!陣法!陣法又——”
“咚——”
伴随着鐘鳴聲,侍從的聲音戛然而止。
陸離眼眸一顫,猛地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