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很長時間,塞缪都沒再提過有關于蘋果的事情,冰箱裡的剩下的蘋果被他拿去公司當做茶點送了手下的員工。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還要勉強呢?
這個念頭像根細小的刺,時不時紮在塞缪的心尖上。他垂下眼睛,覺得心裡亂的很,想要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剛有動作,蘇特爾就像受驚的貓一樣彈了起來。
“要,要拿什麼嗎?我幫你。”
蘇特爾的聲音繃得緊緊的,一隻手已經緊張地托住了他的胳膊。
塞缪抽回手,道:“不用。”
蘇特爾的手懸在半空,“可你的傷……”
“我可以。”
塞缪再次推開蘇特爾的手,自己一點點挪動到床邊,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不免地牽扯着傷口,細密而微弱的疼痛像電流般順着神經蔓延。但和之前相比已經是好了大半,額前的碎發隻是前端稍稍被冷汗浸濕,有幾縷黏在額角。
昨天的檢查結果顯示他的傷已經完全愈合,但是貫穿傷可能影響到了神經,導緻身體還一直存在着應激反應。
醫生建議他不要着急出院,再在醫院觀察一下。
他輕輕的拉開櫃子最上端的抽屜,發出細微的聲響。嶄新的素描本靜靜躺在裡面,封面是一隻慵懶地蜷縮着的銀白色小貓,翡翠般的眼瞳在光線下栩栩如生,像是真的一般。
旁邊配套的繪圖鉛筆排列的很整齊,每一支都削得恰到好處,炭筆的切面還留着嶄新的棱角。
不難知道這是誰準備的。
塞缪的指尖頓了頓,才小心地将它取出。
指尖輕輕撫過素描本的扉頁,紙張的觸感既陌生又熟悉。他望向病房裡唯一的窗戶,外面翠綠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恍惚間才驚覺,原來帝星短暫的夏季已經悄然而至。
這裡的四季并不分明,盛夏不過晃神的功夫就會溜走,緊接着便是漫長蕭瑟的秋,與刺骨寒冷的冬。
塞缪拿起鉛筆,在紙上沙沙地勾勒起來。明明看到的是明媚的夏日景象,落在紙上卻莫名變成了冬日的街景。一條鋪着薄雪的小路,兩個模糊的人影并肩而行。其中一個紮着小辮,另一個正微微側首看他。
這幼稚的塗鴉隻有簡單的黑白兩色,卻藏着塞缪心中最珍貴的畫面。
如果有人問起他理想中“家”的模樣,他大概會沉默地遞上這幅畫。鉛筆的痕迹很輕,仿佛随時都會被橡皮擦去,就像他們之間那些不确定的未來。
蘇特爾站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裡,目光緊緊追随着塞缪手中的鉛筆,垂在身側的手攥得發疼,
床頭櫃上,那盤精心削好的蘋果正慢慢氧化,邊緣泛起褐色的痕迹。手上的光腦響了又響,但他隻是固執的盯着塞缪筆下那張逐漸成形的素描上,很模糊的人影,但蘇特爾就是知道,那是畫的他們兩個。
一股溫熱的暖流突然從心口漫開,像是有人在他冰冷的胸腔裡點燃了一盞小燈。
這微弱的喜悅來得如此突然,讓他的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
窗外的陽光忽然變得明亮起來,将素描紙照得幾乎透明,那兩個小黑影在光暈中仿佛真的手牽着手,走在灑滿陽光的小路上。
蘇特爾向前邁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悄悄的退回去。
他怕塞缪會像往常一樣,在他靠近時收起畫本。
所以他隻是站在原地,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塞缪低垂的睫毛,和因專注而微微抿起的唇角。
他似乎在笑,蘇特爾不太确定,但他希望塞缪是在笑的。
他喜歡看塞缪笑,眉眼會溫柔的彎起來,隻有一邊的唇角有淺淺的小梨渦,像是盛着蜜糖的陷阱,讓人心甘情願地沉溺其中。
于是懷着這樣隐秘的期待,蘇特爾也不自覺地勾起唇角。
安靜的時刻并沒有持續多久,病房的門就從外面推開。
是陸韋恩,塞缪住院期間的主管醫生。
對方半張臉被藍色的醫用口罩包裹,唯一露出的一雙狹長的眸子被架在鼻梁上的金色鏡框眼睛遮擋。
“看來我進來的時間不太巧。”陸韋恩語氣帶着笑意。
“沒有。”塞缪說,輕輕合上素描本。
陸韋恩于是走近了,開始着手操縱病房裡那些精緻冰冷的儀器,蘇特爾短暫的退了出去,他如果在病房内,可能會是幹擾檢查的不确定因素。
他透過病房門上小小的玻璃,看着房間内,塞缪解開上衣,平靜的接受機器的掃描,不時的開口說話,像是在回答醫生的問題。
然後他看到塞缪的嘴角突然輕輕的彎了起來,一側臉頰上的那顆小梨渦出現了,微微側頭,漂亮的黑色眼睛看着他身邊的人。
但那個人不是他。
蘇特爾透過玻璃看着這一切,他先是嫉妒,再然後是憤怒,最後逐漸轉化為冰冷的恐懼,順着脊椎爬上來,讓他幾乎窒息。
如果四天之後,他不能給出一個足夠令塞缪滿意的答案,也許很快就會有别人,比如眼前的這個美麗的亞雌。
他調取過陸韋恩醫生的檔案,履曆優秀,專業水平很強,家世差了一些,但也還算優越,長相清秀溫柔,是很受雄蟲喜歡的長相。
而他呢?
蘇特爾看着玻璃中倒映出來的影子,他看到自己的臉,眉骨太高,投下的陰影讓眼神總是顯得過于銳利,嘴唇太薄,顯得他不笑的時候刻薄得近乎冷峻。
如果他能……
“上将。”
特朗的聲音将蘇特爾喚回現實。
“怎麼了?”蘇特爾問。
“希爾博士讓我轉告您,”特朗神情有些尴尬,“如果您再不去他的實驗室接受基因檢測,他就要親自過來抓您了。”
蘇特爾嗯了一聲,也沒說到底去不去,什麼時候去。
特朗的表情于是變得很微妙。
“我知道了,”蘇特爾過一會兒才說,像是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