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特爾沉默良久,最終隻是極輕地點了點頭,幅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
塞缪緩緩合上眼睛,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疲憊的灰影。
他動作很輕地将手從蘇特爾掌心抽離,指節處還殘留着被緊握過的淡淡紅痕。
“回去休息吧。”
蘇特爾右手下意識的緊緊的攥起,試圖扣住掌心那抹正在消散的溫度,指尖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什麼。
可塞缪的體溫還是像細沙般從指縫間溜走,最終隻剩下刺骨的冷意,和掌心四道深深的月牙形掐痕。
……
在醫院待到第三天的時候,塞缪已經能勉強下床走動了,隻是每走不到半小時,傷口就會泛起疼來,逼得他不得不回到床上。
所以,更多時候,他隻是靜靜地靠在窗邊,望着外面一成不變的景色。
那片被窗框分割成方塊的天空,幾棵在風中輕晃的樹,還有慢悠悠飄過的雲。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進來,在他恢複了幾分血色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要吃蘋果嗎?”
蘇特爾将盤子裡削成好入口小塊的蘋果朝塞缪的方向推過去。他的嘴唇緊張地抿成一條直線,墨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塞缪的側臉,期待着這次能得到什麼回應。
“不。”
蘇特爾就又默默地垂下頭,小口小口地啃食着殘餘的果肉,果核與牙齒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在安靜的病房裡有些刺耳。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塞缪垂落的衣角上,那裡有一道細小的褶皺,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這個答案是在意料之中的。
塞缪這些天來拒絕了他遞去的每一杯水、每一件外套、每一樣精心準備的吃食。
可當這個音節真正落下時,他的心還是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澀的失落感從胸口蔓延到喉嚨,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一點點的将蘋果蠶食掉的聲音令塞缪心煩意亂起來,那些細碎的咀嚼聲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刮着他的神經。
蘇特爾不喜歡吃蘋果,這是他曾經反複驗證過的事情。
他從沈霁星那裡聽來的蒸蘋果對身體好,買了超市裡最大最紅最好的蘋果,又放上棗和枸杞在碗裡,不加水上鍋蒸,蒸的蘋果軟了端出來趁熱吃了。
這樣的蘋果是甜的,還混着一點棗的香甜,在他的設想裡應該很得蘇特爾的喜歡才是。
但蘇特爾就是不喜歡,他哄着親着蘇特爾想讓他把蘋果吃了。
蘇特爾不肯,跨坐在他腿上,睡衣扣子蹭開了兩顆,頭發半幹着,鎖骨窩裡還沾着一點晶亮的水漬,用犬齒磨着塞缪的下唇讨價還價:“讓我親一口,我就吃一口。”
塞缪闆起臉佯裝生氣,眉頭微蹙。蘇特爾卻絲毫不懼,反而得寸進尺地湊得更近。
兩個人親密的貼在一起,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塞缪唇角,他别過臉去躲,喉結卻不自覺地上下滾動,暴露了内心的動搖。
“三口。”
“兩口!”
最後塞缪同意了霸王條款,但蘇特爾還是變着法的使壞,每次接吻時都把蘋果藏在舌底,趁他不注意又渡回他嘴裡。
一晚上黏黏糊糊地親來親去,蘋果沒吃幾口,倒是借着這個由頭,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個遍。
“怎麼想起來做這個吃?”
事後,蘇特爾慵懶地倚在洗手台邊,濕漉漉的銀發垂在頸側,在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澤。他仰起頭向後靠去,從鏡子裡追尋塞缪的目光。
“你喜歡?”蘇特爾問。
語調輕輕的向上揚起,有撒嬌的嫌疑。
塞缪一手握着吹風機,暖風呼呼作響。他從鏡中與蘇特爾對視一眼,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對方勁瘦的腰:“站好了。”
語氣有點嚴肅。
他擡頭看了眼走廊上挂鐘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他給蘇特爾規定的作息時間了。
蘇特爾像是沒聽出來,變本加厲地轉過身,整個人軟綿綿地靠進塞缪懷裡。他仰起臉湊到塞缪耳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敏感的耳廓:“你喜歡?那我多買些,也做了給你吃。”
墨綠色的眼眸在燈光下如同雨後的森林,泛着濕潤而清亮的光。
“你吃。”
塞缪簡短地回答,然後低頭,輕輕叼住蘇特爾臉頰上柔軟的嫩肉,含了一秒,就又松開,在淡粉的印子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吻。
手上的動作沒停,吹風機繼續在銀發間穿梭。剛才蘇特爾洗完澡就纏着他胡鬧,現在發梢還滴着水,塞缪不放心讓他這樣去睡。
蘇特爾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被偷襲,臉上還留着亮晶晶的口水印。但這種感覺還不錯,蘇特爾并不讨厭,于是他沒說話,隻是和剛才一樣揚起臉來,向後湊去,這次等了一會兒,身後卻沒有動靜。
頭發吹得差不多幹,隻還有一點點濕,塞缪取出精油在掌心揉開。
蘇特爾等的不耐煩,很不安分地蹭過去,有點賭氣:“我不愛吃,你吃。”
聲音拖得長長的,像隻沒得到小魚幹而耍賴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