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寂甘願被當作柴火，隻要是為了師姐好，他什麼都甘願。

“傻小子慣會舍近求遠，”裁月見他假模假樣，攏一攏幽微燭光，再去替崔雪時暖手，“你自去跑個五裡路，保管渾身都熱了，屆時再替她捂暖不遲。”

大敵當前，着實不該有太多兒女情長，可裁月尊上也提醒過，有些話現在不說，隻怕将來要後悔。

“師姐，我有話要對你說。”崔寂牽起她，朝另一處洞窟走。

“你要說什麼？”崔雪時任他牽着，已習慣為他引路。

避開了裁月，崔寂不似方才那般緊張：“你不是想知道，你賦形之前經曆了什麼嗎？”

“漉月尊上說，我的記憶會慢慢恢複，或許過段時日，我才能想起來。”

“更久遠的，我不清楚，但自禾豐九年的春天，你醒來後，就在我的身體裡。”

“我……在你的身體裡？！”

“是，你在我身體裡，與我通感共生。”崔寂攥緊崔雪時雙手，“你能想起來，為什麼是我嗎？”

崔雪時被攥得有些疼：“我不記得了，雲暄。”

崔寂有些失望，沉默一瞬，又繼續問：“那我對你來說，是特别的嗎？”

崔雪時看着他，不自覺地笑了起來：“當然是，你是我師弟，我要保護你。”

“隻是師弟嗎？”他想起離開寰日宗時，她也曾喚李玄燭為“師弟”。

“也是家人。”崔雪時雖然沒了記憶，但她總能感覺到，自己曾經是有一個家的。她有很多家人，與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非常幸福、快樂，“雲暄，你與裁月尊上，還有已故的漉月尊上，都是我的家人。”

家人嗎？家人也很好，不是嗎？

“我母親在我六歲時就病故了，我被崔家趕出來，跟着奶娘讨生活。奶娘也有個兒子，凡是好的，她都會留給親兒子，不會給我。他們沒把我當作家人……隻有你和二位尊上，不嫌棄我，會把我當作家人。”

崔雪時看得出來，崔寂非常獨立，也十分要強，自己雖是師姐，但這一路走來，她依靠崔寂的時候更多。

“雲暄，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她擡起手，輕輕覆在崔寂的眉眼上，“等避過風頭，我一定為你尋到名醫，治好你的眼睛。”

崔寂隻覺眼上冰冰涼涼的，那種癢癢的感覺又出現了：“沒關系的，隻要師姐不嫌我是個瞎子，治不治都不要緊的……”

“要緊的！可要緊了！”崔雪時反駁他，“你看看，一旦沒了靈力，厭嚣不聽使喚，你走路、吃飯都不方便。你的眼睛是一定要治好的，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

“……好，我聽師姐的，都聽師姐的。”

“這才乖嘛。”

崔雪時傾身抱住他，心說果然是血氣方剛的傻小子，也沒去跑五裡路啊，怎麼身上這樣暖和？

崔寂亦貪婪地回抱，在這清冷寂靜的岩洞裡，他聽見了兩顆心交織并進的跳動聲。

他們在岩洞中躲了兩三日，也不知那群正道仙門的人走了沒有。

崔寂需專注為裁月療傷，無暇分心；崔雪時打算以禦靈之術，遣一隻靈獸出去看看情況。

靈獸不宜過大，不能被他們發現。

是以她先在洞中尋到了一隻夜光蝶，然而夜光蝶白天不能活動，隻能晚間出洞探視。

後又想過，漉月尊上豢養的鲵靈如此機智，堪為大用，可惜此處并沒有鲵。

至于蝙蝠、蜘蛛、蟑螂等，她又實在下不去那個手。

最後，她逮了一隻巴掌大的小跳蛙，替她完成查探的使命。

“他們的确沒走，”崔雪時回來報告消息，“尊上的傷，大概還要多久？”

“原本五六日也夠了，可魔氣貪婪，為了從我身上攫取更多，它竟有意拖延。”崔寂道。

“既然魔氣貪婪，那也到了它出力的時候。我們逃出密林，三人合璧，不見得會敗，大不了就是一死。”崔雪時見對方來勢洶洶，已動了魚死網破之念。

“都……不許死……”裁月咳嗽數聲，“漉月千辛萬苦才為你賦形，無論如何，你都必須活下去……不可浪費她一番苦心。”

崔雪時知道，自己是最沒資格說放棄的人，可她在小跳蛙那裡瞧見，那夥人并不是尊上口中的烏合之衆，他們已布下天羅地網，封死了密林各處出口。

“汪！汪汪汪！”突然，岩洞暗道内傳來了幾聲狗叫。

裁月蔑笑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與崔寂對視一眼，似是已經有了計劃，但崔雪時不知，她還在想，洞中何處更好藏身。

“雲暄！你……！”她忽然不能動，也無法說話了，此處不可運轉靈力，那就隻可能是，血契。

狗叫聲越來越近，裁月朗聲道：“你這豎子！枉顧授業之恩，竟在此時反水，他們許了你什麼好處？！”

崔寂提劍，冷道：“何需許我好處？魔物現世，人人得而誅之！”

仙盟衆人闖入洞窟時，正見崔寂與裁月纏鬥，即便單論身法拳腳，崔寂也不是裁月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