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浣月尊上确有師徒之名，但到底相處日短，浣月甚至不如裁月傳授給他的東西多。

而她對魔物恨之入骨，連共事許久的裁月都未曾手下留情，那她又可知，自己體内亦有魔氣？

崔寂起身，周遭已感應不到裁月的魔氣和師姐的靈力，想是他們一齊走了。

不過，裁月魔氣有漉月禁咒壓制，他為何還會堕魔？他既然勝了，又為何不殺浣月與李玄燭，以絕後患？他與師姐一起離開，為何獨獨留下了自己？

諸多疑惑未解，看來必須深入密林，尋到裁月尊上再問個明白。

“浣月尊上，你如何了？”崔寂摸索着，蹲伏至她身邊，問道。

“我……”浣月強撐坐起，似已有回光返照之相，“我見你方才受魔氣影響……暫失神志，險些傷及他人……我、為你……祛除魔氣，你與燭兒同去谷墨門……他舅舅定能……救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浣月不僅沒想殺他，還誤以為他是受了魔氣影響，想要救他。

崔寂不敢多說，也不敢多問，隻盤腿而坐，待她施為。

“娘親！娘親——！不！！！”李玄燭無法阻止浣月，娘親決定的事，他從來都阻止不了。

崔寂自出了南殿結界，便察覺靈脈中的魔氣漸有異動，或許是漉月尊上施加的禁咒出了問題，這也是他必須離開，去尋二位尊上的原因。

哪知林中覓食之際，忽遇堕魔的裁月，厭嚣受他影響，也牽動了自己體内的魔氣，他片刻失神，便已被控制。

“多謝浣月……師父。”浣月的精純靈力依舊如清泉湧波，緩緩渡入時，崔寂靈脈中的魔氣再受一道壓制，那股焦灼燥熱的痛感亦被撫平。

施法結束的一瞬，她阖上眼，沒了氣息。

“娘親——！啊啊啊啊！”李玄燭捶胸頓足，悲痛難抑。

崔寂看不見，不知眼前究竟是何種情形，但在他印象裡，浣月是位異常冷漠的師父。

她從不肯親自傳授自己什麼，也沒有足夠的耐心，或許早已看出自己魂魄殘缺，但也未透露過補救之法。

可現下他不這樣認為，浣月尊上需要思慮的事太多了，其實她一直記挂着自己，明明傷重垂危，卻還為他謀了個去路。

崔寂已許久不曾流過眼淚，此時臉上突然有些發癢，他擡手一摸，竟摸到了一片水漬。

“厭嚣。”崔寂并指喚劍，“你還不肯與我共鳴嗎？”

厭嚣劍浮于半空，像是對他行了個禮，而後融入他體内，讓崔寂再度擁有了視野。

他低頭查探，見浣月尊上的靈根靈脈全被震碎，死狀極慘。

就算方才他想過，将她渡入的靈力運轉幾個周天，再行反哺，也是來不及的。

“咱們将她好好安葬了吧。”他惋惜道，“節哀。”

李玄燭收好那卷絲帛，眸中皆是恨意：“裁月殺了我娘親，我要去谷墨門找我舅舅，再回來給她報仇！你呢，你怎麼打算？”

“我不去谷墨門，我要去找我師姐。”崔寂也很笃定。

“你一個人，怎是那大魔頭的對手？！”

“大魔頭？”

“你身上的魔氣就是裁月傳給你的，他想讓你也入魔，反過來對同宗同門刀兵相向。”

“我在南殿曾受教于他，不知他怎會突然堕魔？他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别傻了！他當年抗拒凡塵曆劫，早将正道仙門得罪了個遍！若非漉月以性命擔保，他雖染魔氣但絕不會堕魔，我舅舅、我娘親豈能留他到現在？如今他違背誓言，殘忍好殺，定會尋釁屠戮各家仙門！我們得先去向我舅舅報信！”

“可師姐被帶走了，你要為娘親報仇，我也要救回師姐。”

“你！罷了，崔雪時生死未蔔，你擔心她也屬理所應當。”

李玄燭發洩一通，慢慢找回些許冷靜，救崔雪時的心情，他自問不輸于崔寂，但娘親教他當心懷天下蒼生，仙魔立場比任何情感都來得重要。

“不如你我分頭行動，”崔寂道，“你去谷墨門報信，我潛伏于密林，找機會救出師姐。至于裁月，我不是他的對手，若能将他引出，再來與你碰頭。”

“你不必莽撞，也不必引他出來，密林中無法運轉靈力，正是我們抓他的好時機。”李玄燭再三叮囑，“你切忌不可打草驚蛇，明白嗎？”

崔寂從善如流：“你放心，我明白。”

李玄燭托起浣月屍身，擡頭時又盯了他一眼：“崔寂，我娘親舍命為你祛除魔氣，你須得與我一起，為她報仇。若因裁月傳過你幾招，你便想依附于他，我即便是死，也不會放過你。”

“有恩必償，有仇必報。浣月尊上的恩情我銘記在心。”

崔寂再三作保，李玄燭才放下心，二人一齊葬了浣月，便兵分兩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