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們紛紛拔刀,卻見餘氏并未沖向任何人,而是踉跄後退幾步,刀刃橫在自己頸前。她的眼神空洞,眸光一片黯然。
蕭伯瑀指尖一動,卻終究沒有出聲。
一旁的王橫似想勸阻,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大理寺拿人,宰相府若強行阻攔,隻會落人口實。
看着餘氏垂死掙紮,林向松冷笑一聲,死了反倒省事。
餘氏忽地笑了,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又驟然低下去,像是被掐斷了喉嚨,“你們……都是吃人的鬼!我夫君……沒有謀叛通敵……”
刀鋒一閃,血色在她頸間綻開。
她倒下的瞬間,山間的最後一縷殘陽沉了下去,暮色終沉。
林向松撣了撣衣袖,淡淡道:“畏罪自盡,倒是省了刑獄的麻煩。”
正巧三日之期到了,雩祭一案到此終止,主謀從犯均已身死,皇帝大發慈悲饒了太常寺其他掾吏一命。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甯王趙從煊任少丞一職,諒其不知情,廷杖十五,暫時革職;太常寺卿周訪罰其俸祿半年;主事唐錢及相關掾吏全部罷黜,家産充公,且廷杖三十以示懲戒。
大理寺中,嚎啕之聲遍起,三十廷杖,雖不緻人身死,但後半輩子恐落下遺症。
相比于其他人受罰三十廷杖,甯王受刑十五庭杖,像是陛下格外開恩了,可打到第十杖時,甯王趙從煊便暈死了過去。
一旁審刑之人眸光微閃,道:“繼續打。”
“是!”
待行刑結束,大理寺便放他們的家人入内将人帶走。
周遭盡是人的低聲啜泣,小太監險些癱軟在地,隻見甯王殿下渾身是血,刑凳及地上被鮮血洇出了一片暗紅,明明隻受了十五庭杖,受刑之重卻比旁人三十杖有過之而不及。
“殿下!”小太監撲倒在地,他戰戰兢兢膝行上前,指尖剛觸到他的肩,便沾了滿手黏膩的血。
甯王趙從煊氣息微弱,唇色慘白如紙,唯有眉心尚蹙着一絲痛楚。
“殿下……”小太監聲音發顫,“奴才這就去請郎中過來。”
審刑官漠然拂袖,“陛下有令,甯王即刻回府閉門思過,不得延誤。”
趙從煊指尖微動,他趴在刑凳上,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眸光一片血紅,卻忽地扯了扯嘴角。
他的皇兄,可真是對他‘格外開恩’啊。
甯王在府中休養了近半個月才能下地行走,期間,皇帝送了好些藥材補品,又派太醫前來把脈調養,一副兄友弟恭模樣。
…………
第二次雩祭沒再出任何茬子,隻不過,又大半個月過去了,各地卻少有雨下,有些地方甚至一場雨都沒有。
百官惶恐不安,有人猜測,若是遲遲沒有雨,恐怕有蝗災發生。
眼見已經六月了,天氣越加悶熱,一些用于農田灌溉的河流水位下降,甚至幹涸,百姓怨聲載道,有些人幹着農活就倒了下來。
皇帝卻對臣子上谏置之不理,甚至幹脆和後宮妃子去甘泉宮避暑解悶。
甘泉宮依山勢而建,朱牆碧瓦掩于蒼翠之間,殿内用青白寒玉所砌,兩側立着仙鶴燈盞,宛如天上宮阙落入凡塵。
皇帝斜倚在榻上,兩側侍女為其扇風解暑,殿中放置着一座冰鑒,鑒上外層盛滿了晶瑩的冰塊,内層盛着美酒水果。
侍女用長柄銀勺從玉壺中舀出酒液,倒入琉璃盞中時,冷霧氤氲。
“陛下,蕭大人求見。”大太監馮德全躬身入内禀報。
皇帝剛抿了一口酒,心裡正暢快着。聞聽此言,他皺了皺眉,不耐煩道:“不見。”
大太監馮德全躬身應是,随即退出殿外,微歎一聲:“蕭大人,陛下正忙着呢,您先回去吧。”
蕭伯瑀心中一沉,他開口道:“冀州、兖州多地幹旱,此事關乎社稷安危,還望再通禀一聲。”
“……是。”馮德全面露難色,猶豫片刻後,再次入殿禀告。
不多時,他便疾步走了出來,“蕭大人,請回吧。”
蕭伯瑀又道:“勞煩再通禀一聲,長久不雨,恐生蝗災,還望陛下早做決斷,減少農田損失。”
馮德全來回跑得滿頭是汗,皇帝冷聲道:“你倒是勤快啊。”
話音一落,馮德全面色一白,六月沉悶的天氣,他驚出了一身冷汗。下一刻,他倏地跪伏在地,“陛下恕罪!”
皇帝勾唇笑着,眼底卻毫無笑意,馮德全是先帝身旁伺候的太監,這人年紀大了,自然也就容易犯糊塗了。
片刻後,皇帝似笑非笑道:“蕭相如此忠心,乃我大晟之福,朕怎好拂他意呢,宣蕭相進來。”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