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是一群透明的蝌蚪,一扭一扭的遊向窗底。夜色沉悶,車窗邊霧氣模糊,朦胧了天地間的界限,世界萬物皆瘋狂生長。
高二晚自習一共四節,走讀生隻上三節。
於瞲用袖子擦拭霧氣,露出一小塊通透。垂頭喪氣的凝視着車窗外,樹影飛快的向後奔跑。思緒也随着樹影跑遠,霓虹燈透過霧氣變得斑駁陸離,柔和的落到男生低垂的睫毛上,下壓的嘴角。
言放靠在另一邊,目光落在她身上,三節晚修給人上得蔫吧了,像水分流失的繡球,糟糕透了。
得想想辦法。
於瞲演了一晚的漫不經心,現在怡然演不動了,燒退了,腦子還是昏昏沉沉的,晚自習快給她上得快要昏厥。
她背上流的汗擰擰都能接半桶水了。
物理那些符号公式,她看的熟悉又陌生,像是小學同學見面,眼熟又叫不上名字。更不要說去寫那些題目試卷了。
上課低頭發呆裝聽就好了,基本上不會點人做題,選人也不會挑言放這種包會的。晚自習就不一樣了,各路神仙各顯神通,默許之下,拿着題目換位讨論。她攤着一張卷子拿筆沉思,像個智障一樣。還要提防着旁邊的人時不時湊過來。或是戳一戳問一下。她會個毛線球球!她連題目都看不懂。
更糟心的是——她壓根沒有可抄的對象,李成那個字寫的,沒個十年使用期限的老花鏡,絕對認不出來。
而且重點班的作業居然有那麼多!一溜側邊黑闆寫完,她還以為過周末了呢。
於瞲嘴角委屈的往下彎。
外面是朦胧秋雨,她的心裡卻下起了磅礴大雨。
思及至此,她忍不住的捏捏眉心,最無語的是——好不容易挨到課間休息,一男生突然來了一嗓子,“啊,我想起來了!那天在水池邊,”男生一摸褲兜,仿佛把腦子掏出來了,“言放還說那女生打人很痛呢。”
旁邊的同桌無語的白了他一眼,“還以為你想起來這題怎麼解了呢,傻B。”
“是吧,是那女生對吧,”男生锲而不舍的跑過來向他求證,側重點很奇葩,“她打人真的……很痛?”
於瞲像是冷藏櫃裡的凍魚,直翻白眼,一句話也憋不出來。都晚上了,你還提這一茬幹嘛!!
反射弧未免有點太長了吧!
“沒有沒有,她現在收斂了,不打人,從善了。”李成瞄一眼她的表情,噗嗤噗嗤笑着說。
“那還挺好,”男生心滿意足,問題得到了解答,“響應新時代主題,和平與發展。”
於瞲轉過頭去觑着李成,一臉無賴。
“我懂我懂,避嫌蠻,我幫你說,”李成笑的賤兮兮,“畢竟我的竹馬是校草呀~”
於瞲回顧完這一晚,真是絕望的阖上了眼。
細雨如絲,黑雲壓低,将所有的亮光都捂得嚴嚴實實。唯有樓道間昏黃的燈光,一絲絲,朦胧的像是淡黃的霧。
何倩先至一步将門打開,将傘和拐杖靠在牆邊,水順延而下,一灘小水漬。
扶着少女的背脊,協助於瞲将言放輕輕卸下來。
於瞲扶着人将拐杖遞來。言放接過,受傷的那隻腳腫的厲害,隻能不系鞋帶,松松垮垮的套着球鞋,膝蓋弓着,褲腿上移,露出一截茭白似的的小腿。
何倩彎腰從鞋櫃拿了棉拖,蹲下準備幫人換鞋。
“我——”言放話未出,於瞲急切的聲音已然搶先。
於瞲眉心一跳,不舒服極了,連忙出聲阻止,“媽——何阿姨……”
何倩沒聽清,卻聽見了言放着急的聲音,直起了身,詢問到:“怎麼了小言?”
“她腳傷着了,一隻腳也站不住,坐在沙發上會好換一點。”於瞲沒等何倩回應,大步走進來,立在玄關處快速換了鞋,胳膊環過少女的腰,将人一提,夾着腰,一呲溜的人裹挾進去。
何倩似乎是驚到了,愣在原地反應了片刻,才拿着棉拖過來,神情還有些沒緩過來。
言放坐在沙發上,弓身将鞋子脫下,於瞲心領神會的接過要放到鞋架上。
何倩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動作這才反應過來,将棉拖放置地上道:“我來吧,”接過球鞋,“雨天身上都沾濕了,我去拿兩條幹毛巾擦一下。小言你先坐會。”
於瞲坐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兩人面面面相觑,看着彼此熟悉的臉,又不自在的錯看了眼。
真是要命,當着人親媽的面,摟着人的腰就将人提進來。言放臉上臊得慌。
何倩去而複返,手中的幹毛巾一條遞給坐在側邊沙發的思考者,一條她親自幫坐在主沙發的臊得慌擦發尾的水漬。
言放不自然的表達自己來,卻被果斷的拒絕了。
於瞲默默的盯着害臊哥,像是在偷窺什麼幸福的畫面,手狠狠的摩擦着頭發,當着不對就是言放的腦袋來擦。
氣氛沉默像是夏日暴雨未至時的空氣。
於瞲擦幹發絲,低垂着眼眸,嘴唇蠕動:“何阿姨,那我先回去了。”
何倩輕吸一口氣,今天這孩子看着情緒不高,思慮片刻說:“小言,今天着實麻煩你了,我煨了點甜湯,上了這麼久晚自習着也該餓了,吃一點嘛?”又怕人拒絕,補充道:“鄰居阿姨的,知道小瞲摔了,都煲了湯送過來,我自己也做了,實在有些多的喝不完。”
言放也有留她商讨之意,助攻道:“我有題不太會……”
準備拿起一旁的白色書包。
於瞲搶先一步拎起一旁的書包,又遞來拐杖,她怎麼會拒絕她親媽的好意呢,溫聲說:“那打擾了,謝謝……何阿姨。”
言放接過拐杖,卻莫名的緊張了一瞬,下一步是不是就該進房間了。
心念一動,女孩子的房間該是什麼樣,他身邊并沒有可供參考的對象。隻在李成的隻言片語中捕捉到,李成有個大他三歲的姐姐,時常倒苦水,抱怨他是傭人。吐槽他姐房間時而亂的無從下腳,行李箱攤着,衣服扔到到處都是;時而幹淨整潔一塵不染,像樣品房,還帶點香味。
是變化,是不被定義。
那,於瞲的房間會是什麼樣。
他從來沒有進入過她的這一方小天地。